日落星沉,月黑風高。
不周不合的風華山獨隱於青陽縣外,夜色深深,其下無燈無火,望去不過一片濃稠陰影。
青陽縣城牆矮小,民眾古樸,入夜少有巡視,街頭亦無行人遊蕩,故而,並無人發現,有人自城牆內一躍而出,直往風華山頂踏葉而去。
陰沉的夜將那人形容盡數模糊,隻能隱隱約約辨出身形輪廓,長發飛揚,隨鬥篷一道獵獵風中。
那人一鼓作氣,自山腳扶搖而上,身法極快,平日裏的巍峨高山頃刻間便置於腳下。山巔懸崖之側,僅光禿禿的一片裸石,其後一裏外野草雜林,依稀可見山下遙遙燈火。那人飛身至懸崖邊,退後幾步立定,細細窺過左右後,抬起一掌就拍入虛空之中,功力之勁,連自己都被震得反退幾步。
然而那一掌就如同打入棉絮,所有術法攻勢皆被盡數吸收,這虛空依舊如沉沉黑淵,不見半分動靜。
那人不甘,聚起靈力重又一掌,這一次,隻覺掌下靈氣激蕩,震得她連連踉蹌,腳下不穩重重摔倒在地。摔在地上的一瞬間,那人敏銳地察覺到附近有什麼悄然流動,頓時壓著聲音警惕喝道:“什麼人?!畏畏縮縮,出來!”
一聲冷哼,雖然細微,還是精準地傳入她耳內。下一刻,更強靈氣自身後襲來,暗芒就如晦月,帶著絲縷光亮撞上懸崖虛空。
毫無意外地,暗芒被一點不剩納入黑淵。
短暫一驚之後,那人很快鎮定下來,道:“羅熠,沒想到你來得比我還早。”
羅熠並未現身,四野林葉蕭蕭,不及片刻暗芒又起,攜著沙石滾滾而來,在靜夜之中發出刀兵相接的鏗鏘之聲。銳氣自四麵八方而來,鋪天蓋地尋隙而攻,令人應接不暇。
延湘抵擋得分外吃力,幾日不見,他的功力竟又恢複不少,方才打向結界的那一掌遠勝自己,卻也動不了結界分毫。延湘忙不迭掐招抵禦,在那人氣息逼近的刹那,抓住那一瞬而過的機會快速道:“以你之能顯然也破不了結界,若是你我聯手,或許能……”
下一招攻勢更為猛烈,鋒銳直逼她命脈咽喉。延湘手忙腳亂,在招架間隙聽到他極為不屑的口吻:“不需要。”
延湘招架得辛苦,聞言更是沒好氣:“你就敗在太自負!”
寒光出鞘,冷冽懾人,延湘被一刀拍飛十丈,還未及回手便聽到羅熠陰戾的聲音:“我與風衡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事關魔界,怎會與我無關……”延湘正欲反駁,冷不防被突如其來塞了滿嘴的砂石堵了回去。
身後深林,亦有動靜。
片刻靜默,很快被破空之聲打破,有支羽箭驀然而來,淩空之時突然燃起火焰,直直射往結界。
砰然聲響,火焰與透明結界相觸,炸出一串爍金流光。延湘看得清楚,那火焰被撞碎四濺而開,掐滅所有火星的羽箭卻沒入懸崖消失不見。
循著動靜望去,是秦慕宇毫無預兆地出現,張弓拉弦,直指懸崖。而他身邊,緩步而出的,正是容序。陰陽印托於他掌心,其上金光絲縷,閃閃爍爍。
秦慕宇掃一眼周圍,沉著聲道:“足下既已到此,何妨現身一見?”
空氣一滯,黑暗之中,延湘隻能憑著直覺猜測方向朝羅熠望過去。
沒有任何商量招呼,暗色光芒隱隱現現,延湘暗道不好,卻在有所反抗之前就被羅熠撤了隱藏身形的術法,毫不留情地丟了出去。
“……延湘姑娘。”容序打量著他,幾分玩味。
“沒想到姑娘也有興致夜探風華山。”秦慕宇道,言語雖淡,卻不曾掩飾其中警惕。
“我也沒想到。”延湘毫不示弱地堵了回去,“秦大公子也有這個興致,我們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秦慕宇黑了臉:“姑娘可以換個詞,英雄所見略同。”
延湘故作驚喜:“嘻,你也承認我是英雄?”
那副嬉皮笑臉的耍賴模樣倒與秦知曄有幾分相似,秦慕宇偏過臉不答,幸而夜涼,將臉上熱意隱在夜幕之後。
容序掃一眼懸崖,不再虛與委蛇,幹脆直接道:“看來延湘姑娘也已試探過此結界。不知結界之後有些什麼,叫延湘這樣感興趣?”
“我也好奇下麵有什麼,讓你們這樣感興趣。”延湘抱臂,挑了挑眉,“看來你們,也奈何它不得?”
容序麵不改色:“彼此彼此。”
一時僵持。
結界之後情狀如何誰也無法判斷,若到時有個什麼延湘尚不知站在哪邊,但若不破來結界,他們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後麵是什麼會有怎樣的結果。
斟酌片刻,秦慕宇重新抬眼,望著延湘正色道:“延湘姑娘,不如我們聯手,如何?”
延湘抬了抬眉。
“當務之急,是先破開結界。”秦慕宇一字一句道,“你我立場暫且擱置一旁,待得知結界之後是什麼,再論敵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