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所及,不過區區一裏寬的山頂,岩石裸露,無草無木。放眼望去,兩側山勢起伏,對麵山脈連迭,唯有麵前,像是被斧劈石鑿一般生生斷開,斷得幹脆利落,不曾留下一分餘地。
秦慕宇與容序小心走到崖邊,崖下深得令人目眩,有碎石滾落而下,若粟入滄海,頃刻不見。
幾人麵麵相覷,良久,容序咳嗽一聲,正欲開口。
然而,有個聲音自身旁遠處而來,由遠及近,漸次清晰。
“噠、噠、噠——”
是擊節之聲,似乎還有醉話斷斷續續傳來。
“青陽有山名風華,無鳥無獸無人家。雲巔霧海仙人路,偏有凡俗叩桑麻……嗝……”
來人步伐散亂,一副悠然醉態,卻是眨眼便至身前,半眯半睜的眼精光畢露:“鄙人姓蘇名月白,家住風華雲海邊。來者有事盡可問,待我解惑……嗝,換酒錢……”
“……”
秦知曄不由自主瞥了眼陡峭山路:“你……是住這兒的?”
“天下之大,隨處可容身,此處清靜,地方又大,住這裏有什麼奇怪的?”來人哈哈大笑,晃晃酒壺,又嗅了一嗅,不無遺憾地收了回去,“嘖,不多了、不多了!可得省著點喝。”
容序不語,仔細打量著他。此人看上去很是年輕,一身的綾羅綢緞打扮富麗,就連腰間別的酒壺,看上去也絕非普通材質。乍一看去,此人更像是京城裏的紈絝膏粱世家公子,而非形骸放浪的山野隱士。
“你是什麼人?”顯然延湘有與他一樣的懷疑,言語之間已然十分警惕。
“哎喲,我剛才都唱了半晌,這一個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敢情聽不懂呐?”那人滿臉遺憾,“書中自有黃金屋,這既沒文化又不機靈的,嘖嘖多半是一群窮鬼。”
談霜懶得與他計較,直截了當道:“你說你叫蘇月白,可為我們解惑釋疑?”
“嘿,還是你上道!”蘇月白笑眯眯地道,抖擻抖擻精神,容光煥發地湊近,早沒了先前醉意,“自我住這兒,這風華山還沒有人上來過,你們這不辭辛苦地爬上來應當不是為了對著懸崖發呆吧?有什麼事盡可問我,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哈哈哈!”
眾人被他笑得發毛,還是秦慕宇沉吟片刻,一臉死馬當活馬醫的模樣:“請問這位兄台,此處懸崖可是有什麼古怪?”
“古怪?太古怪了!不過……”蘇月白兩眼放光,語氣一變,突然嚴肅起來,“想知道,一句話二十兩銀子,不接受銀票。”
二十兩??這人窮瘋了麼!容序下意識地想,若他們隻是一時好奇上來看看的遊曆者,這樣的價錢早把人嚇跑,上來就獅子大開口,此人究竟懂不懂為商之道?
延湘疑惑著望向秦知曄,使著眼色無聲地詢問:二十兩是多少?
秦慕宇卻是並未猶豫,一口便應下:“好。”
秦知曄瞪大了眼,對他如此爽快很是意外,偷偷拉了拉他小聲道:“你帶那麼多錢了麼?”
秦慕宇目不斜視:“你有。”
秦知曄莫名:“你傻了麼,背真金白銀爬山我不嫌重啊?”
秦慕宇道:“腰佩。”
秦知曄下意識捂住腰間:“這個不行!”
“回去再補你。”秦慕宇已打定主意,向著蘇月白拱拱手,“願聞其詳。”
蘇月白眉開眼笑:“我就喜歡爽快的人!既然你說願聞其‘詳’,我便與你,慢、慢道來。”
完了。秦知曄絕望地捂住眼,攥於手心的三塊墜子尚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自我知事起,這風華山便是如此,但聽家中老人所說,這幾代之前,風華山還不叫風華山,隻與這其他相鄰山脈一樣,叫九華山。”石子在地上畫出一痕,蘇月白笑得實在,“第一句,咱按句算錢,公子可數好了。”
秦知曄偷偷望向延湘:“與你一樣。”
延湘別過臉,心中暗道:錢能有什麼用,無知凡人。
“聽說是在百多年前,突然之間,這山便斷去一塊,正好那時天下大亂,蒙古南侵,前朝覆滅,百姓便認為是天降惡兆,警示東南百姓大難臨頭。”
“果然,斷崖之後,蠻夷入主中原,屠殺漢人摧城毀業,百姓流離生靈塗炭……”
“蒙元之時,此山無名,青陽幾位誌士稱其有殤,寓意蠻夷侵土,國之有殤;太祖驅除韃虜平定天下之後,有殤峰名之不吉,便由當地縣令與士紳們商量,改為風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