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陽縣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幾人在縣城之中尋了個客棧住下,養精蓄銳一晚後,攢足了精神第二日一早便前往風華山查探。
九華山係北承天柱,南接黃山,一脈之中山多峰高,方圓二百裏內有峰達九十九座,古來便有“東南第一山”之稱。
這風華山觀地勢應當也屬九華一脈,隻是不知為何在東麵生生斷了一處,與對麵山峰遙遙相望,相隔千丈,其下深淵望不見底,隻知兩側皆為嶙峋峭壁;無橋無路,據說連飛禽都甚少飛躍而過,極為古怪。風華山位青陽東南,正隔在寧國府與池州府邊界,所幸兩側尚有通路,未曾完全斷絕,兩府勘探過地形後,皆認為在山上開路過於勞民傷財且無必要,便不約而同將之置於一邊,隻沿著山腳修官道繞過風華山便罷。
正因其上有深淵斷崖,且沒有什麼珍奇礦石魚鳥野獸,附近的縣民們平日也不願上山,至多在山腳打些柴火貼補家用。故而,他們一路打探查訪下來,所得訊息並不多,有價值的,更是一分也無了。
上山的時候,秦知曄在心中無比慶幸著秦慕宇的英明決定,幸虧昨日沒有逞一時意氣貿然上山。這山平日鮮少人走,山腳之處尚有行人馬匹采出的些許道路,往上便漸漸減少,山腰以上,便隻剩了野草雜蔓深林高樹,密密麻麻交錯在一處,馬匹再不方便,隻能下馬深一腳淺一腳地前行。
秦慕宇走在最前,一手拉著秦知曄,一手持著世間難得的神兵利器披荊斬棘,一下下皆砍在枯枝雜草之上,看得容序嘖嘖感歎:“若鑄劍之人知曉你用它砍柴劈雜草,也不知會如何痛心疾首。”
秦知曄跟著抽了劍一塊開路:“果然是能者無所不能,寶劍拿來砍樹,就是比別的兵器利索。”
“確實。”容序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道,“就連濫用者遭天譴,也會比別的法器利索。”
“天譴?”秦慕宇驚訝,反手架住秦知曄的動作,“收回去。”
談霜一記九節鞭甩開身邊野草,有意無意地抽在容序腳邊,眼看著下一記就要打在他身上,卻始終不多不少地落在離他半寸之處:“別理他。”
容序摸摸鼻子,受著她時不時在耳邊炸響的鞭聲,不敢多言,便改了目標:“延湘法術高強,想必輕易便能上去,何必與我們一道爬山?”
延湘伸長脖子張望了一下,道:“入鄉隨俗,像你們人間說的,體察民情。”
“那可否勞煩延湘開條路?”容序施施然走在辛苦開路的秦慕宇之後,一路也沒見動手。
延湘顯然不滿:“你怎麼不動手?”
容序理直氣壯:“在下一無兵器,二功力不及延湘,心有餘而力不足。”
秦知曄一劍插入地麵,氣喘籲籲望著看不到盡頭的路,喃喃道:“誰都好,求你們了,我們這與開荒何異,再這樣走下去幾時才能到山頂……”
延湘不情不願地聚氣,抬起一掌打出去,一片地動山搖。
“等等等等!啊——”秦知曄本就脫力,腳下一個不穩,便向後仰去,手慌亂地去抓插於地麵的劍,卻堪堪擦過劍柄,撲了個空。
容序足尖一偏,在眾人反應之前拉回她,餘力未卸,直被撞開好幾步。
身側樹林沙沙巨響,容序好容易穩住二人身形,再抬頭時,卻見眼前已開出一條路,草被除盡,擋在麵前的樹竟也不知什麼時候被連根打飛出去。
眨眼之間便開了路,縱然先前有心理準備,容序仍然意外,驚訝地望向延湘,卻敏銳地察覺到後者目中一閃而過的驚異。
出手的不是延湘?容序壓下眉,回想而去,之前那一瞬的山搖應是延湘所為,而眼前這路,與延湘掌力方向似乎並不相同;但若另有他人,他卻來不及察覺到那人法術痕跡,是太快?還是那人功力太過高深?抑或是,那人法術痕跡與延湘相同,才瞞過了他的眼?
“好險好險!”秦知曄死死抓著容序,驚魂未定地轉向延湘,“我們是上山,不是移山啊,若我摔死了,可沒人再請你吃東西。”
延湘並未回答,隻盯著那條新開出的路,沉下了目光。
容序觀察著她的神情,暗自揣測,除了她以外還會有誰?吳諼不是尚在澤州麼?莫非當真跟在他們身邊此刻出手相助?
“先行上山。”秦慕宇當機立斷,向秦知曄伸出手。
趁著尚有體力,一鼓作氣,總算是登上山頂。然而在攀頂的那一刻,幾人又不約而同地沉默下來,空氣中有什麼一點點凝結,沉沉壓將而下,險些把一路艱難而上本就發軟的雙腿再次壓垮。
麵前雲霧浩浩,淵深如海,除卻蔽目的蒸蒸霧氣,什麼也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