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惡——經——
容序閉目，屏退雜念細細調息許久，才將胸中起伏的憤懣懷疑、不絕的野心欲望壓將下去。再睜眼，雙目已然恢複清明。身側，談霜站在三步之外，衣衫破損，長鞭垂地；另一邊，方才還華麗齊整的帳簾也被劍氣割劃得七零八落，其旁的衣櫃上清晰可見幾道深深刻痕。
容序手腕一翻，廣袖將經書卷了幾卷，束縛於手中。“我方才……做了什麼？”
談霜麵沉如水，對於自己外衫破落的處境竟不惱不怒：“走火入魔，想毀了這裏。”
容序望過去：“包括對你動手麼？”
談霜神色如常：“隻是沒頭沒腦地動手罷了。”
“那確實是走火入魔了。”容序笑了一下，將層層包裹的經書收於身後，“此事有些棘手，我要見一見季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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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之外，剛剛得知案情有所進展的秦慕宇步履匆匆，路邊人來人往攤販吆喝，世間百態萬象聲色都在耳畔交錯閃過，真正入耳存於心頭久久徘徊不去的，卻是在牢獄口延湘的話。
“藏在你們中間的那個神仙，究竟幾時才會現身呢？”
“神仙？怎麼可能？？”莫說當時，如今冷靜下來的秦慕宇也依舊難以置信。自燕京出發，在太原征調人手，入澤州賑災，再往南直隸監察，一路行來跟隨的人來來去去，除卻容序稱得上玄門中人外，其他人都不過普通凡人，怎會有神仙？
“肉眼凡胎，若非是在魔界見到我，你也根本認不出我是個魔吧？”延湘打量他幾眼，輕蔑道，“讓你以為是個凡人，再簡單不過的事。”
“仙神之事非我等凡俗可插手。”秦慕宇不為所動，“有神如何有仙又如何，秦某既然無此仙緣得之一見，那就權當不知。”
“嘖嘖嘖。”延湘繞著他踱了一句，看上去很是意外，“倒是真沒想到秦公子這麼看得開啊？季府有妖魅，你那妹妹可是一個人在牢裏，你倒是也不擔心？”
秦慕宇心中咯噔一聲：“你什麼意思？”
“隻是提醒你罷了。”延湘拍了拍他的肩，作著副好心好意的樣子道，“你身邊有神仙，卻坐視季府妖魅害人，看著我出手傷人也並不阻止，真是……叫什麼來著？你們說的，天地不仁？嘻，還真是精準~”
秦慕宇冷眼看她，硬邦邦道：“姑娘不過是個魔，又如何認定秦某身邊有仙？”
“小小凡人好大的口氣！”延湘哼道，“魔族本就是與那些仙神平起平坐的，還辨不出有無仙神麼！”
秦慕宇氣定神閑地負手過去：“那姑娘自行分辨就是，何必拐著彎向秦某打探。”
延湘笑起來：“險些被你繞進去……那你猜猜，那個神仙會是誰？是你那三腳貓的大哥？神神秘秘不理旁人的談霜？還是……你那個，識衍草見魑魅的——妹妹呢？”
秦慕宇臉色微變。
延湘笑得意味深長：“若說神秘，隻怕秦知曄更甚談霜吧？你們倆是兄妹，又出門在外的，但她對你卻好像隱瞞不少啊？你有沒有問過她，為什麼她認得衍草？為什麼她時常避開他人行蹤神秘？為什麼你和你的隨從都沒事，偏偏她沾染詭煞之氣傷病難愈？又為什麼……她身上有仙靈之力？？”
秦慕宇大驚：“你說什麼！”
延湘放緩了語速，悠哉道：“秦公子耳力不大行啊，要我再重複一遍？”
秦慕宇抿唇不再言語，目中震驚卻怎麼都掩飾不去。
延湘慢悠悠道：“你對你妹妹，又知道多少？”
“忍冬不是不知分寸的孩子，自然不必事事告知我。”延湘的套話太過明顯，雖確實對她所說那些事心存不解，秦慕宇依然本能排斥，重重拂袖便走。
驚疑之下，他甚至忘了在他剛走出牢門時，曾有人依照他吩咐熬了養胃粥送來，已進去許久了。
一直到走出老遠才想起，也不知是否那個不省心的家夥又跟他使性子不肯喝，心中放心不下，本想回頭去看看，卻正遇上前來向他報信的季府下人。
容序托人帶來的口信，事態棘手，恐不易與。
心中擔憂更甚，再顧不得回頭，急急便向著府衙方向去了。
自然也不知，在他身後遠處，安慶府牢獄之內，他的妹妹正被人逼入牆角，毫無反抗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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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劍抵在牆角，劍身早已出鞘，身前卻無餘地讓她出招——就連最簡單的平刺，都做不到。
羅熠像是毫不在意橫亙身前的劍，俯下的臉越來越近，近到眼睫投下的陰影幾乎落到她臉上，近到幾乎鼻尖相觸，近到清晰地看到她因驚訝恐懼而張大的眼瞳。
秦知曄被嚇到，本能退後卻隻靠上冰冷牆壁，頭向後仰去，卻在撞上牆壁的刹那，有隻手擋在牆壁之前，托住她的腦袋。
羅熠的臉近逾咫尺，她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他眉心紋路，若虯須糾葛，盤如羽翼，像是從未見過的上古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