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熠搖搖頭，俯下身來在她耳邊沉聲道：“你隻是個凡人，降妖除怪本就不是你分內之事。要說罪孽，難道不是那些享用著凡人香火高高在上，分明有餘力出手卻作壁上觀的神仙？？”
秦知曄微愣，茫然抬頭：“你……胡說什麼，神仙都住天上，難道我們還能上天找神仙幫忙麼……”
羅熠輕嗤一聲道：“你還不知道？你們身邊分明就有一個神仙！眼見魑魅害人，他卻躲在你們身後把你推出來擋箭，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凡人愧疚什麼，該愧疚該擔責的應該是他才對！”
“神仙？？”秦知曄驚異得說不出話，半晌才結結巴巴道，“我……我們身邊有神仙？？這怎麼可能！神仙怎麼會在凡間？還……還和凡人一起？怎麼可能！”
“有什麼不可能的？”羅熠直起身，抱臂不屑道，“連我與延湘兩個魔都能在人間，神仙在這裏有什麼奇怪？你以為他們就不怕，凡人不再供奉他們、讓他們斷了香火失了對人間的掌控？”
直視著她的眼睛漆黑深幽，沉沉而來的壓迫之感如臨巨石，讓人喘不過氣來。這種感覺有幾分熟悉，秦知曄恍然間想起，初見他時，在那座廢棄的破落石廟裏，他就曾這樣看過她。
這樣陌生卻似乎本該如此的羅熠讓秦知曄忌憚起來，戒備地向一旁挪開幾寸，手向身旁一摸，握住床榻上的重明劍。
對她的反應羅熠沒有半分意外，反哼哼著道：“回過味來了？”
“我早該問你的……”秦知曄盡力與他拉開距離，顫著聲音道，“你和延湘在人間到底想做什麼？我記得你說過延湘很麻煩，眼下她在這裏，你應當避開她遠離麻煩才是，為什麼又跟上來？而且……”
羅熠微眯了眼，麵色不善：“而且，你早已扔了我給你的魔珠，是不是？”
言語之間，秦知曄敏銳地察覺到他身上氣息變化，黑紅魔氣漸漸騰起，隨著他的步步逼近環繞身周，在她眼前隔絕外物，隻餘下麵前高大男子，與他眉心越發明顯的妖異魔紋。
清吟聲起，秦知曄拔劍出鞘。重明劍清氣縱橫，倔強地亙在身前。
“沒用的。”羅熠已將她逼至牆角，伸臂抵上牆壁，將她死死困於其間不得動彈，“說，是誰告訴你上麵有我留下的追蹤之術？又是誰，讓你扔的？”
距離太近，壓迫感更為嚴重，所學武藝在腦中徘徊來去，卻像是被扼住了脈門，整個人籠於他的威勢之下，毫無勝算。秦知曄強作鎮定，逼著自己深深呼吸冷靜下來，仰起臉毫不退縮地道：“我還當魔族有情有義，原來你就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的嗎？！”
那雙眼睛裏震驚慌亂各半，卻依舊不偏不躲，更死梗著脖子不肯後退一步。羅熠烏沉沉地盯了她許久，忽然俯下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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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蔽日，殺伐聲起。
一刻光明盡失，一刻萬戶鬼哭，陰陰慘霧忽起，自現實透進幻夢。
雜亂無章的景象自眼前紛亂而過，刀光劍影混作萬千混沌，入目俱是廝殺，耳畔盡是哭號。
一側是旌旗連迭，生靈塗炭；一側是血月無情，冷眼悲歡。
容序沉陷於蒙蒙幻境，生死如泥沼，叫他無力抽身。
手中，不知什麼時候多了柄刀，刀上有鮮血自刃尖滑下，墜落於地，四濺成珠。
他看見自己策馬衝鋒，舉刀便砍，不過一個交錯，來人頭顱斬下，滾落血塵。
容序僵著身體，直直看著，一動未動。
畫麵一轉，朱門寬匾，上書碩大的“容府”二字。
而那朱門之前，延展開一條長路，直通皇城宮門。有人踏上那路，慢慢向宮門走去，一步一印，皆沾血跡。路盡頭是長長階梯，那人踏上，腳下階梯卻突然變作了屍首，一階、兩階，一具、兩具，當他再次走到盡頭，麵前出現了龍袍金冠的人影，向著虛空萬裏喝出一聲：“殺！”
虛空之中，塵煙又起，烽火如血。
“容大人，此事你還是莫要插手的好。”
“容大人，朝堂不是軍營，還請莫要將武人做派帶到此處！”
“容序，前路如何，好自為之。”
“……”
容序闔目，諸多過往，皆入黑淵。
而那望不見盡頭的深淵裏，有個聲音遠遠近近：“容序，你對得起我、對得起我爹嗎！”
“容序，你……”
似真似幻。
“容序！”鞭聲在耳畔炸響，似生生撕裂一處時空。
容序猛然驚醒，才發覺自己竟白日幻夢險些走火入魔，手中握著的，仍是那卷經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