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熟悉的聲音,不久前秦知曄才剛跟它的主人打過交道。
循聲望去,果然是笑意吟吟的吳諼,而他身側站著的,正是消失了好一會的秦慕宇。
此刻秦慕宇正努力撣去沾在衣衫上的枝葉塵土,從來一絲不苟以發冠束起的長發也被勾亂了幾分,幾縷碎發飄在額前,其下一雙劍眉緊緊擰在一處,臉上還泛起些許可疑紅暈……
秦知曄大為意外,轉頭便將眼前的緊張態勢丟到了一旁:“秦慕宇你這是怎麼了?”
秦慕宇臉色不好,見她奔過來竟下意識退了一步,臉也漲得更紅——已經近十年沒見過他這麼窘迫的表情了。
“你這是……去了哪……”秦知曄偏過臉去,嘴角抽動著,眼看要憋不住笑。秦慕宇有潔癖,別說出門見人,就是少時被父親關禁閉,也必定要把自己收拾得幹淨妥帖,從小到大,還真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
秦慕宇顯然不願多提,倒是吳諼分外熱心地向她解釋:“世子不小心迷了路,正好小生路過遇見便抄小道引了出來,小姐不必擔心。”
“迷——路——?”秦知曄拉長了調子,這縣衙加上院子遠不及國公府大,何況他已來了幾天,該熟悉的早已熟悉,怎麼還會迷路?
秦慕宇羞憤欲死。
秦知曄眼珠一轉,瞥見一旁攏著袖子不言不語人畜無害模樣的吳諼,想起一早二人院中對話,始作俑者顯而易見。
“吳公子路過得真是巧啊……”秦知曄揚起眉,話裏有話。
吳諼拱了拱手,萬分老實道:“小生第一次擔負賑災重任,唯恐能力不足耽誤大事,昨日一夜未眠尋思了幾個賑濟條例,前來向世子請教是否可行。”
裝得真有這麼回事似的……秦知曄暗自腹誹,他越是說得理直氣壯名正言順,她反而越是覺得暗含戲謔,投來的眼神也像極了看熱鬧不嫌事大。
經先前換珠一事,秦知曄早對他刮目相看,相比雜學傳人容序、魔使延湘,眼前這個隱瞞身份卻氣質幹淨純善的書生更讓人覺得深不可測。她不能斷言他是站在自己這邊,但就憑他出手換取魔珠,就必定不是魔族那邊的。現下有他在,重新麵對延湘竟也不覺間多添了幾分底氣。
延湘也早已撤了煞氣,正盯著吳諼與秦慕宇,目光在他二人之間來回移動,最後落在吳諼身上,警惕,卻不乏疑惑。
吳諼自然注意到,向著她拱手一禮,微笑道:“聽聞魔族民風開放,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延湘皺眉:“你什麼意思?”
吳諼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小生自知長得好看,隻是我朝女子大多矜持羞澀,鮮少有人像姑娘這般直白坦蕩地看,還怪不好意思的。”
“呸,真不要臉!”延湘瞪他一眼,轉過身去不再看他,臉卻不知什麼時候與頭發一般紅了。
吳諼不依不饒:“原來魔族姑娘也會害羞,倒是與人間姑娘一樣可愛。”
“你閉嘴!”延湘跺腳,眨眼間便閃出二裏之外了。
看了許久戲的容序若有所思:“不失為對付她的好方法……”
秦慕宇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也看得出來剛才延湘神色不善,本也繃著心弦看他們下一步動作,現下延湘自行走開,倒讓他鬆了口氣。
秦知曄好笑地去拉他袖子,月白大袖上,還有幾點泥土沒有撣幹淨。
秦慕宇拍開她的手,側目望向守門官差:“祁連呢?馬匹行裝怎麼還沒備好?”
其中一個官差慌忙行禮:“回世子,祁大人已將一切所需準備妥當,隻待世子令下。”
秦慕宇頷首:“把馬都牽過來,即刻出發。”
兩名官差應下,奔著馬廄去了。
“總歸還要等片刻,我去換身衣服。”秦慕宇沉著臉看官差走遠,清了清嗓子,狀似隨意地對秦知曄提了一句,轉身便走。
秦知曄忍笑:“能忍這麼久也真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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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等了半晌,當秦慕宇再次神清氣爽地出現時,不出秦知曄所料,他哪裏是換身衣服,根本是從頭到腳重又梳洗了一遍吧!
所有馬匹行囊都已整裝待發,談霜也早已等在旁邊,隻等他一聲令下便可出發。
延湘並未回來。秦知曄探詢地望向容序。
容序卻道:“不必等。”
“雖不知她到底想要什麼,但至少眼下還未得到,自會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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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上馬之際,秦慕宇回頭,看著漸漸轉烈的日頭之下,青磚烏簷的縣衙門口,國公府一眾心腹隨從與澤州所有官差站作數列,向著他躬身作禮恭送他啟程南下。
為首的知縣拍著胸脯向他保證定會妥善安置所有難民,朝廷下派的糧食醫藥也定會如數派發到難民手裏,相信用不了多久澤州城便能恢複往日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