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連帶著秦府隨從,臉上亦不無擔憂之色:“世子與小姐獨自南下,身邊無人護衛,還請世子允我同去!”
“嗬,談姑娘暫且不論,我也是人呐。”容序玩笑,不知有意無意地瞥了談霜一眼。
談霜道:“我隻護秦小姐。”
看著她目不斜視的神情,秦知曄張了張嘴,明智地把“其實我傷沒那麼嚴重”咽了下去。
秦慕宇扯下腰間象牙雕牌,順手丟給祁連:“秦府信物,或許有用。”
祁連欲言又止,還是應了下來。
秦慕宇揚手,馬鞭落下,踏塵而去:“澤州災事,就交由諸君!”
層層官差之後,有人負手駐足,目送著他們直至身影消失。
青衫微動,吳諼轉身,聲音輕如自語:“幾位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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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直隸距澤州千二百裏,即便備上了寶馬良駒,依然不是短短一兩日就能趕到的。
從燕京到澤州,雖說也有露宿野外的時候,但那時畢竟人多,且有隨從幫忙下手,真正需要自己動手的時候並不多,故而當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風餐露宿擺在眼前的時候,秦知曄與秦慕宇麵麵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行囊中備有布帳,其上塗有桐油,本就是行軍之用,防潮防雨也算是周到。
隻是秦慕宇與秦知曄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先前部屬隨從搭建時看著簡單,真到了自己卻是一籌莫展,隻看著這些東西頭疼。
發愁之間,談霜與容序已抱來柴火打來了水,而剛才還信誓旦旦說著搭帳篷不在話下的兩人,正舉著布幔翻來覆去,沉默地僵持著。
容序忍俊不禁,揮揮手把他二人趕到一邊,自己麻利地搭建起來。
看他寬袍廣袖穿得斯文,沒想到幹起粗活來非但不覺古怪,反有種率性而為的瀟灑之感。
就如同……
談霜邊燒著火,慢慢仰起臉。
斜陽落下,將滅未滅的餘暉裏,一抹新月掛於西方天幕,就如同,娥眉彎彎。
“夕陽無限好~”有人躥到身邊,往火堆裏添了一把柴,“難得談姐姐也有這閑情逸致來觀賞落日?”
談霜沒有看她:“我在看月亮。”
“月?”秦知曄意外,天邊落日如金明霞如燒,隻顧看這豔烈勝景,若非她提及,倒真不曾注意到還有一絲瘦月倔強地添著自己的顏色。
談霜沒有說話,隻癡癡地望著那抹新月,神情似悲似喜。
秦知曄自覺無趣,打著哈哈沒話找話:“世人都愛月半滿月,少有人注意到著新月,何況還是隱於落日夕照的新月……談姐姐真是不同於我等凡夫俗子呢。”
談霜冷冷道:“我也不想注意到它。”
隻不過恰好,當年那日,也有一彎新月,在夕陽燃燒之時顯現。
秦知曄噎了一噎,搜腸刮肚尋著話題:“呃……談姐姐素來一身白衣,不知是不是因為偏好月色……”
“不是。”談霜幹脆地否認,“守孝罷了。”
“啊?這……守……”秦知曄結巴起來,心中無比懊悔自己怎麼偏偏挑了這麼個話題,“抱……抱歉,是我冒昧,還請……節哀順變……”
談霜神色如常:“都十一年了,早已順變。”
“可是……”秦知曄更為不解,“守孝不是三年嗎……”
“要守的人太多,我也想時刻提醒自己——”談霜突然轉過臉來,對著她的方向,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卻透著詭異,“我是個寡婦。”
秦知曄愣住,呆呆地接不上話,不知所措。
身後,有人幽幽歎了口氣。
秦知曄嚇得險些跳起來,談霜卻又回過頭去不再看她了。
腳步緩緩,行至身邊。窸窣聲中,有人席地而坐,寬大袍子鋪了一地。
“你這是何苦。”
談霜挪開身子,厭惡道:“不關你事。”
容序苦笑:“你咒著我死咒了十幾年,怎麼又不關我事了?”
秦知曄大驚:“容大哥,你你你……你的意思是……”
然而,話未說完,不知從哪裏冒出來隻手迅速而準確地捂住了她的嘴。
秦慕宇一把拖過妹妹,手死死按著她的嘴不敢放鬆,一麵若無其事地向另二人點點頭,道:“帳裏還需鋪些毛氈,忍冬別閑著快些幫忙。大哥與談姑娘方才受累,先多多休息。”說罷,不容辯駁地拖著人便走。
而另外兩人卻像是壓根沒注意到他們,談霜自顧自地看著天邊新月,對身邊的人置之不理。
容序想了想,又笑笑,輕聲道:“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依然願意承認。”
“為何不承認?”談霜冷笑著反問,“我的丈夫文武雙全年少才俊,隻是命短了些,十九年前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