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宇忍不住擔心:“回澤州之後我未必能時時在她身邊,重明恢複並非一朝一夕,若到時……”
“你盡力便好,其他的……”容序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大哥可是雜學袁派傳人,你知道什麼是雜學麼?三教九流、各門各派,總會有別的辦法。”
秦慕宇配合地笑了下,心卻依然吊在半空。目光穿過半透明的窗紗,藥碗隱約被放在方桌之上,先前那位來曆不明的素衣女子依然坐在床邊,似乎與靠在床頭的秦知曄說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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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姐姐身手,殺我也是輕而易舉,卻招招留有餘地,除了最後那一下,確實是不願傷人的,我也是習武之人,這點還是看得出來。”秦知曄端著碗小心往床頭軟枕上一靠,笑眯眯道,“應該是我謝女俠不殺之恩,姐姐言重了。”
談霜不語,隻盯著她手中的藥碗,似在催促她快些喝。
秦知曄無聲地歎了口氣,閉著眼深呼吸好一會,咬咬牙將碗送到唇邊,仰頭飲盡。
棕黑的藥汁自嘴角淌下,秦知曄苦得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處,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才沒有當場吐出來。
談霜抿了抿唇,不言不語遞過一塊絲帕。
整張臉抽搐了好一會,秦知曄才慢慢睜開眼睛,脫力般的模樣簡直生無可戀,目光在虛空中飄浮,許久才落到麵前的絲帕上。
簡簡單單的素色,與那人一身衣著一樣,如雪如霜,看去便是沁骨的涼。
而此刻這透著涼意的白帕停在她麵前,不知停了多久,似乎她不接就永遠不會收回;握著帕子的手白皙纖長,分明帶著細微暖意,甚至為這過於素淨的白帕也鍍上一層人情煙火氣息。
秦知曄接過來,拭去唇上藥漬,順手便收了下來:“帕子髒了,待我洗了再還給姐姐吧。”
談霜沒有應聲,由著她自說自話。
秦知曄轉轉眼珠,誇張地抱怨起來:“容大哥真是太過分了!別以為我嚐不出來,他特意加了好多苦參,明知道我不喜歡苦味故意捉弄我呢!”
談霜果然有了反應:“他是為藥效。”
“哎你不知道,容大哥看著仙風道骨的,其實蔫兒壞!”秦知曄一麵說一麵觀察著她的神情,“我現在是內傷,他加苦參做什麼?小時候就是那樣,什麼苦給我們來什麼,留下的藥方裏也十有八九有黃連、木通、龍膽草,每次看我們苦得說不出話就直樂!”
談霜別過臉,僵著唇角,想笑又不願笑的模樣,摻雜了太多情緒讓人捉摸不透:“藥有效就好。”
秦知曄若有所思。
談霜接過碗,看了眼窗外。屋外的二人遲遲沒有進來的意思,剛剛生起的離去之意被生生扼住,談霜猶豫了下,還是坐回床邊,將碗放上方桌。“你該好生休息。”
秦知曄指指藥碗,委屈道:“那藥太苦了,我即便想睡也睡不著。何況談姐姐跟蹤我們兄妹入陣,尚不知意欲何為,我也不敢睡啊。”
“此事與你們無關,我不會傷你們。”談霜淡淡道,聲音又恢複了初時冰冷,“我與容序的恩怨,自是找他一人了結。”
“恩……怨?”借著軟枕,秦知曄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歪在床頭,“陣中二話不說就與我們大打出手,容大哥出現後更是言語不善,出招十分功力毫不留情,常理而言姐姐是來報仇的。但若我沒看岔,容大哥看姐姐的樣子可不像看敵人,且之前險些叫了……我猜猜,霜兒?”
談霜麵色一寒,起身就要走。
“我方才說到容大哥,姐姐神情有幾分像笑呢。”秦知曄在她身後大聲道,“且他讓你照顧我,你就照顧;我抱怨藥苦,言語之間你還隱隱回護。若真有仇,不如以我為質,即便不能威脅到他,好歹能威脅到我哥,也算是個牽製,如此機會姐姐為何不用呢?而容大哥,怎麼就如此相信仇人,把我交給你照看?”
談霜背對著她,道:“我不是他。卑鄙之事,我不屑為之。”
“看來容大哥是真的很了解姐姐。”秦知曄想了想,認真起來,“容大哥歸隱十幾年,若說結仇,也唯有當初從軍為官之時……當年容大哥是投在我爹麾下參與靖難之役,兩軍交戰各有死傷,若姐姐與他是當年結下的仇怨,不知能否聽我一言?當年之事是各為其主,非簡單對錯可概論,戰場之上多的是身不由己,或許容大哥並非有意,就如同姐姐並非有意傷我一樣……”
談霜倏地回身,在她床邊居高臨下冷冷道:“再說,我就點你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