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長,我是場長。”這時候,遠方才從恍惚中醒來,才意識到自己應該清醒、鎮定,並盡一個場長之責任。他清清嗓子,聲音低沉而洪亮:
“同誌們填木搶險救地的戰鬥開始了,現在我宣布:一、電工組高舉電燈一定要做好照明工作,聽見了沒有?”
“聽見了!”
“投木組一百人,每兩人一根圓木,往溝裏一投,迅速向兩側退出,去準備下一輪的圓木,要快,要準,要穩,大家準備好沒有?”
“準備好了!”
“監視組的位置很危險,一定要站準位置,觀察清楚,看圓木投下去是不是扔到了指定位置,觀察要清楚,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大家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
“好,各就各位。”
“都到位了嗎?”
“到位了!”
“準備好了嗎?”
“好了!”
“開始!”
隨著遠方一聲令下,一百人的投木隊快速地、準確地投下圓木,又快速地轉身抬下輪的樹木,轉瞬間,就投了五輪,二百五十根圓木很快投了下去。
“怎麼樣?”遠方大聲問兩組探視的人。
“擋住了。”
“投準了。”
第二輪拉圓木的大車到了,遠方、洪主任和幾個隊長商量,估計這一輪三百餘棵圓圓長長的木材扔下去,會形成一道天然的圓木屏障,而再有這樣三百餘棵圓木下去,整個平畈糧地就可以保住了。
山洪還在不斷地衝刷著水泥樁後麵的土地,泥土隨時還在崩塌,時不我待,刻不容緩,遠方繼續下令:“第二輪投木,開始———”
伴隨著淅淅瀝瀝的中雨和呼嘯的山洪,圓木一輪一輪往下投,一棵、兩棵、五棵、十棵……又有上百棵圓木投下去了,眼見得平畈地的稀鬆土壤就要與怒吼的山洪分開了,山洪與土壤之間,因為有一堵圓木組成的牆壁阻隔,洪水的巨大衝撞力,全部發泄在粗大堅實的圓木上,眼見得平畈地保住了,突然,傳來監視組齊一的焦慮的呼喊,“停———”
遠方焦慮萬分,急忙奔向監視組,“怎麼回事?”
“圓木被一個大石塊擠住了,木頭落不下去。”
“有什麼辦法?”
“必須把石塊撬掉。”
遠方跳到能夠觀察投木情況的監視組,借著手電筒的燈光看見了隔在圓木之間的石塊,這石塊有一米長、一米寬,估計重量在上千斤左右,由於這塊不大不小石塊的阻隔,拋下的圓木既不能踏實地靠緊水泥樁,也不能使上下的圓木緊連在一起,形不成阻擋洪水的屏障。而更危險的是,如果石塊不去掉,上麵又不斷堆積圓木的話,在山洪的巨大衝擊下,圓木會因為洪水衝刷而改變方向,圓木會形成亂七八糟的支離狀,圓木不僅不能保護土地,甚至會扭別水泥樁,如果水泥柱出現扭歪扭斜的話,那會出現更大的危險,不僅投下去的圓木會隨著巨大的山洪消失殆盡,而且平畈的土地損失會更大,更多。後果不堪設想。想到這裏,遠方從監視組跳上來,對著洪主任和幾位隊長說:“必須把石塊去掉。”
“怎麼去。”
“去找一根鐵釺,我去撬掉。”
“你去?”
“對,我去。”
“你不能,你是場長。”
“正因為我是場長,我必須去。”
“姚場長……”
“大家不用爭了,我是山裏人,這爬溝跳梁的事,小時候幹得多了。再說了,我水性好,我有這個能力,來,我們商量一下。”
遠方和洪主任,還有三位隊長一塊商量以下方案:在遠方身上係一根粗繩,粗繩由山邊十幾個人拉著,而遠方呢,順著圓木往下、深入到水中,用鋼釺撬掉石塊,石塊撬掉後,圓木自然會整齊下落,形成圓木牆。但由於石塊的阻隔,圓木之間有一個大缺口,洪水順著縫口直衝平畈地被雨水浸泡的鬆軟的土壤,眼見得水愈來愈大,遠方下去之後說:“我撬掉石頭後,洪水被擋回,會有一股更大的衝擊力,你們如果拉不動我,說明我被卡住了,你們就鬆手,繼續拋填圓木,保住這塊土地是大事。”
“那怎麼行,我們一鬆手,你就被大水衝走了。”
“放心,我有辦法。”
“反正,我們不能鬆手。”
遠方想了想:“這樣,我撬掉石頭後,如果你們能拉上我更好,如果拉不上來,我一定被卡住了,我如果被卡住了,我就把繩子拉三拉,我拉三下,你們放手,繼續填投圓木。”
大家隻好接受這個方案。
數十隻電燈泡,十幾個手電筒,上百雙眼睛一直盯著遠方。大家怎麼也沒看出,這麼一個年紀輕輕,嘴上沒毛的初來乍到僅僅隻有三個月的場長,怎麼會有如此的膽魄和胸懷,最危險的地方搶著去,敬佩、關心、欣賞,所有的美好之意都化作一個心意,一個願望,願場長平安,願場長安全上來。
遠方手握鋼釺,順著已經壘起的圓木牆一截一截往下探,架格圓木的石塊不在平地,而在水中,而且洪水由於大雨沒有停止,還在不停地漲水,所以,遠方究竟要深入水中多少尺寸才能到達,大家不清楚,遠方也不清楚,他隻能根據十幾分鍾前和監視組齊一的觀察,默記著、計算著、估摸著。而更艱難的是,由於是山洪、泥沙俱下,雨水混濁,人下去後根本無法用眼睛看見石塊,又特別在夜間,根本無法看見水裏任何東西,隻能靠肢體觸摸。這一點遠方心裏清楚,而岸上觀看的人心裏更清楚,所有岸上的人的心都揪在了嗓子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