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李金魁又成了鄉計劃生育小分隊的一員,跟鄉婦聯主任到村裏搞結紮流產去了,一搞又是一個多月。在這段時間裏,每每進村的時候,王翠花就交待眾人說:“緊臉。都給我繃緊臉!”開始李金魁還有點不大適應,慢慢也就適應了。有一次,在半坡村,小分隊在村裏給婦女們檢查的時候,王翠花的喉嚨喊腫了。下來的時候,王翠花捂住半邊臉,隨口說:“誰那兒有小藥?明兒給我捎來點。”立時,李金魁說:“我、我那、那兒有。”王翠花說:“冬淩草吧?”李金魁說:“冬淩草三黃片都有。”王翠花說:
“行,捎幾片吧,我牙也疼。”於是,第二天早上,李金魁特意到鄉衛生院去了一趟,買了一瓶冬淩革,一瓶三黃片,一瓶草珊瑚,給婦聯主任拿去了。
王翠花看了看,什麼也沒有說,就把藥收下了。到了小分隊要解散的時候,王翠花當著大夥的麵一人發了六百塊錢的獎金,爾後又私下裏給了李金魁六百,說:“上頭有規定,這錢我當家。大兄弟,咱倆是一千二!”李金魁不要,說:“大姐,這一段跟著你學了不少東西。這錢我不要,我也花不著。”王翠花一嗔臉說:“拿著!年輕輕的,正用錢的時候,叫你拿著你就拿著。”說著,把錢硬往他懷裏一塞,又笑著說:“你是大學生,有學問人,跟我能學個啥呢?”李金魁正色說:“就學了一招,緊臉。”王翠花笑了,說:“這算個啥呢?”李金魁說:“你這‘緊臉’學問大了。在基層工作,麵對的都是老百姓,也沒啥文化,有時候你講理是講不通的。但是臉一繃,他先就怵了三分,這首先讓他看清了自己的位置,這是告訴他,你是官,他是民。往下的工作就好做了……”王翠花一怔,心裏熱熱的,說:“到底是大學生,說出來一套一套的。不過,在下邊工作,也就得這個樣兒。”這麼一來,兩個人就又近了三分。
女人是經不得表揚的。尤其是帶幾分豪氣的女性,隻要誇對路了,她可以成為你的死士。於是,王翠花又跑去找了鄉長,說:“把李金魁調我那兒吧。我看這小夥子誠懇。”鄉長說:“咋,用了還想用?不料,王翠花臉一緊,說:這可是正經事!”鄉長又撓了撓頭,說:“研究研究吧。”王翠花就緊著問:“啥時研究?”鄉長就打哈哈說:“真是急著用呢?夜裏你就先使著……”這話一說,氣得王翠花直跺腳。
兩天後,李金魁卻又被借到鄉“人大”去了。鄉“人大”隻有一個人,是個老頭。這老頭原是鄉黨委副書記,年紀大了,就退了二線,到鄉人大當了主任。鄉一級的“人大”雖說是常設機構,但平時事情並不多,隻是到了換屆時才忙活一陣。現在離換屆時間還有一個多月呢,隻是有些表格要填,可郭主任就要借人,鄉長也不能不借。就這樣,借來借去的,李金魁又成了老郭頭的人。跟著郭主任,他隻是每天填些表格,再往上頭送送表格……老郭頭是一個很古板的人,不吸煙不喝酒,人落了勢,牢騷就很多,有時不免罵罵咧咧,李金魁就聽著。有一天,老郭的女人突然病了,送到醫院一看,竟得的是癌。女人就落淚了,給老郭說:“回去吧,這不是咱得的病。”這麼一說,老郭也掉淚了。兩人正傷心呢,李金魁頭一個到醫院裏來了,他手裏提著兩匣點心,往桌上一放,說:“老、老郭,聽、聽說嬸子病了,我來看看。”說著,他從兜裏掏出一千塊錢,往床上一放,說:“這錢不是別的,是我搞計劃生育那會兒得的獎金。我一個人,也用不著,多多少少的,是個意思,給嬸子補補。”老郭忽地站了起來,說:“金魁,你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