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瑩飄雪,守奉山中。枯槁的槐樹,刻上了死者的烙印,扭曲衝天,矗立在這潔淨的雪地上烏黑猶如地獄的使者,按帖索命。
沈鳳來雙膝跪地,重重磕了三個頭,似是完成了極其重大的儀式,緩了口長氣,起身不再做絲毫停留,直往來路狂奔而去。
海月無聲,雪落消痕。依惜山鬼,如夢歸心。風雪飄搖的守奉山,彷如天降縞素,萬裏滅生蹤。
沈鳳來這一口氣也不知跑了有多遠,漫天地的大雪,覆蓋了來時的路,模糊了眼前的景,搞得他暈頭轉向,不知何去何從。無奈,隻得先找一樹洞,靜等雪停之後,辨明方向,在做打算。
不知為何,自經那怪玉內寒氣的衝襲,鳳來的抗寒能力竟奇跡般的大大提升,此時雖寒風凜凜,自身卻未覺多冷,不然,別說繼續逃命,人能不能熬過一個時辰都未可知。
惴惴粗喘,望著洞外足以遮擋視線的大雪,沈鳳來不禁又想起雪下已然冰冷的老馬。
“老馬,你雖為我而死,可我沈鳳來也沒委屈了你。築墳立碑一樣沒落下,怕你路上無聊,我還找了四個袍澤陪你。還有那都尉也死了,你算是為自己報了生死血仇,自己給自己報仇,古往今來也沒誰了,夠你在下麵吹一壺,然後安心投胎去的了,記得這次投的好點,可別再當兵了。至於秀兒姑娘的婚事,大不了這次賞銀我都不要了,連同平日的積蓄,一準幫你把這嫁妝給湊齊了。”
鳳來的自言自語,看似是對馬義行的安慰,可又何嚐不是對自己的一種安慰呢?救命之恩豈是這般好還的,一番自欺欺人的言語,讓自己能好受些罷了。
待歇息了片刻,喘勻了氣。沈鳳來這才拿出懷中的兩封書信來仔細端詳,兩信一封已開,一封未啟,皆未署名。對於這兩封信,若是平常軍伍自是要老老實實的上繳,可於沈鳳來這個好奇心極重的讀書人而言,卻是非看不可的。小心翼翼抽出兩張薄紙,細細讀來,剛剛幾行,其內容卻已驚的鳳來雙手直顫,此時,柔弱的筆墨似比那尖刀鋒刃更令人心顫。
信中寫道:
“泊北流南,風雨飄搖淒霜苦。嘔心瀝血,我輩百年鑄劍玄。老夫參禪悟道不知何載,終得破命改元,以人命算天命,聚得天時地利人和三位一體,所謀大事已在當下,欲圖大業亦已可期。然此中命脈皆係徑寒汝身,且憑天東之力,趁三星之亂。玄重護體,運起西北。那日降龍伏虎,功鑄千秋之言眼下實非鏡花水月。
經老夫多年推演,明日寅時,必三星禍天,正是千載難遇的大亂之際,更是徑寒你行事之機。你且借天時速潛入淩州,持玄重劍為信物尋百彙糧行一叫方摶之人,將我親筆信交付於他,他自會安排周詳,方摶此人老夫雖近二十餘年未曾相見,但卻深知其是極為穩重之人,你初到漢陽要多多依仗,且先暫避鋒芒,韜光養晦。待他將你安全送達慶安之日,便是你飛龍入海,虎嘯山林之時,即可按既定計劃,步步為營,以智馭力,借勢而行,天命在我,成事何難?
末了,老夫隻誡徑你萬事小心,莫讓那徐老匹夫看出破綻,可若真遇必死之絕地,你命可丟,天東玉決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切記切記。”
讀完這信,沈鳳來小腦袋一晃,暈暈乎乎,知道自己這是扯上大事了,從信的內容不難看出,這已死的都尉竟然還是個北梁的碟子,而且還是個富有特殊使命的大碟子。
短短的一天功夫,沈鳳來隻覺比他這十幾年過的都要“精彩”,原本隻想搞一手敵報,混個不大不小的軍功,沒成想卻誤打誤撞地殺了一個都尉,又好巧不巧,這都尉還是個將要潛入漢陽的大碟子,堂堂都尉來當碟子,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這個百彙糧行得是北梁在漢陽挖的一個多大的暗樁啊!?這個名叫方摶之人又到底是何方神聖?信中提到的徐老匹夫又是誰?
不過對於這些疑問,都不是沈鳳來這小斥候兵該去細想的,他隻知道自己無緣無故撿了個潑天大的功勞,還是回到北字營不知要連升多少級的那種。可即便如此,沈鳳來卻依舊高興不起來,這些功勞本應有老馬的一半甚至更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