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3 / 3)

熱衷於武事的武宗,也沒有忘記對佛事的愛好。他封貢使綽吉我些兒為大德法王,又封其兩個徒弟為國師,給浩命使返烏斯藏。武宗自己也經常穿起喇嘛教僧衣,在內廷講演佛法。後來近侍又傳言西藏有“活佛”能知三世事,這下勾起了武宗的好奇心,很想請來見一見,於是便命人查找永樂、宣德年間司禮監少監侯顯、僧人智光人番事例,決定派太監劉允率兵前往迎請。明代自洪武年間就與西藏建立了緊密關係,貢使經常往來,武宗此舉在客觀上雖有利於加強漢藏人民之間的互相了解和漢藏民族間的文比往來,但劉允此行,大肆鋪張,所過之地,上下騷然,百姓疲於供役。而”活佛”聞聽消息,恐為誘害,藏匿不敢出。劉允部下憤憤不已,以武力威脅,結果被藏民夜襲駐營,奪去寶貨器械,官軍死傷數百,狼狽而歸。

武宗繼續終日嬉遊,朝政日趨荒怠。正德十年(1515年)正月七日,朝廷要為三天後的郊祀大禮舉行誓戒,這天百官們穿戴得整整齊齊,等候武宗上朝,誰知等到薄暮時分,仍不見武宗人影,百官正在躊躇間,忽見執駕之人和衛士一哄而散,黑暗中不知誰傳來了旨意,“‘今日免朝”。百官啼饑號寒,憤憤而歸。到了初九日,武宗將臨齋宮,百官又起了個絕早,奔赴齋宮等候,豈料武宗又姍姍來遲,至晚方到,匆匆上壇行禮,旋即下壇,在寒風中顫抖了一天的百官們完全沒想到這麼重大的祭天儀式,武宗隻來了片刻就結束了。正德十一年(1516年)正旦節時,又發生了更為嚴重的事情。這一天文武百官和各處的使節前來祝賀,武宗又遲延不至,結果拖到半夜才散朝,饑渴了一天的百官急於回家覓食,結果秩序大亂,前仆後順,互相踐踏,擁擠中替笛滿地,衣冠破碎,午門內外子呼其父,仆尋其主,亂成一團,將軍趙郎被活活擠死在禁門,朝官無不以得生還為幸。武宗對朝政的輕慢激起朝官們的極大憤慨,他們連章上疏,而武宗一概不理。

武宗的行為不僅引起朝政的混亂,而且也很快波及到京師百姓的生活中。京師忽盛傳朝廷將大選女子以充後宮,百姓家凡有女者無不人心惶惶,未曾許配人家的姑娘好歹找個人家嫁出去了事,一些不逞之徒趁機擾害,結夥搶奪婦女強配人家,一時民怨沸騰。轉過年來,正德十一年二月,西安門外積慶、鳴玉二坊居民又聽說朝廷將要擴地添設校場,或說將修建私宅,千餘家居民怕被掃地出門,流浪街頭,以致“徘徊號泣”,多日不止。

正德十二年(1517年)八月,武宗微服出德勝門,開始了他巡幸宣府的計劃。他率領群小,奔向昌平,準備出居庸關到宣府,一行人剛到沙河,就被聞訊追來的大學士梁儲、蔣冕等趕上,苦苦勸駕回蠻。武宗不聽,繼續前進。來到居庸關前,誰料巡關禦史張欽竟敢阻擋聖駕,鐵劍橫關,拒絕放行。武宗這次出行,並不是名正言順之舉,故對張欽也無可奈何。腳櫥數日後,隻好返回京城。II天後,武宗又乘夜溜出德勝門,直趨居庸關。禦史張欽正好去巡視白羊口,不在關上,武宗得以順利過關,同時命令穀大用留守關上,阻止朝官前來勸駕。

九月初,武宗到了宣府。江彬為武宗營建了鎮國府第。所以取名為“鎮國”,是因為武宗在自稱“威武大將軍”之後,又自己封自己為“鎮國公”。這座鎮國府就是皇帝自己的府第,不僅規模宏麗,還將豹房所貯的珍玩,裝車運到府內,又將女禦充實其中。到了夜晚江彬便與武宗出行,見到高門大戶就闖人,強索婦女。一些富實人家趕快厚賄江彬以求免禍。隨行的軍士橫行街市,搗毀民房以供炊翼。這位荒唐皇帝帶領他虎狼一樣的邊兵,把一座繁華的邊睡重鎮攪得雞犬不寧,至使宣府百姓怨聲載道,白晝閉戶,市肆一片蕭條。這年的立春日,宣府照例要舉行迎春儀式,即所謂“進春”。武宗別出心裁,不僅安排了盛大的戲劇演出,還命人準備了數十輛馬車,上麵滿載和尚和婦女,總共有數百人之多,婦女都手持彩球,馬車跑起來,使得婦女手上的彩球跳動與和尚的光頭相碰頭,彩球紛紛落地。武宗見狀,為自己的設計得意地哈哈大笑。武宗常稱這座宣府行宮為“家裏”,在此過著驕奢淫逸的生活。

正德十二年(巧17年)十月,邊境上傳來了消息,勒靶小王子率領5萬兵馬駐紮在邊境上,似有人侵企圖。武宗感到這是一個發揮他軍事才華的機會,立刻派遣眾將官分路駐紮待命。幾天之後,勒靶兵果然分道南下,與總兵官王勳所部在應州發生激烈戰鬥。武宗親率張永、張忠、江彬等人自陽和增援應州。據《明武宗實錄》載,這場戰鬥相當激烈,甚至出現了“乘輿幾陷”的危急情況,戰果卻僅為斬敵首16級,而官軍死者52人,重傷者563人。據說戰鬥中武宗曾親冒矢雨,臨陣督戰,還斬敵首一級。對應州之戰的勝利,武宗興奮不已。立春之後,武宗賞賜百官各種綢緞,命他們製成一種由他自己設計的新朝服來接駕。這種新朝服被稱作“曳撒大帽鶯帶服色”,曳撒本為明朝官員行役官服,不戴品級,類似鬥篷,配上寬沿帽,而武宗又要求紮上鶯帶,就使得歡迎隊伍五彩斑斕,不倫不類。盛大的歡迎儀式後又大宴文武百官,還將繳獲的兵器、服裝等物陳列在奉天殿,令群臣參觀。對武宗的這種炫耀,百官們頗不以為然,卻也無可奈何。

這種富於刺激的巡遊為武宗的生活打開了一塊新天地,滿足了他獵奇冒險的心理,此後,他在京城裏再也住不下去了,頻幸宣府及大同、榆林、太原等地,驅馳數千裏,所過騷然。給事中石天柱刺血草疏諫止,內閣也提出了如此不親政事,往昔宗藩之亂將義會發生的警告,武宗均置之不理。正德十四年(1519年)二月,武宗又欲南巡,群臣認為朝廷財賦主要仰仗東南幾個省區,武宗等人方虐害西北,再流毒東南,將會引起全國的動蕩不安,於是發動了一場反對南巡的運動。兵部侍郎黃鞏等先後具疏抗爭,伏網侯命,武宗稱病不視朝。在江彬等人的挑唆下,武宗將黃鞏、陸震、夏良勝、萬潮等人下了詔獄。翰林修撰舒芬等107人罰跪午門外5日,繼而各杖30,降級調外用;黃、陸等各杖50,黝為民。金吾衛指揮金事張英欲以死相諫,肉袒持疏,自刃於躥道,結果被縛送詔獄,斃於杖下。是時罰跪諸臣,晨人暮出,身加桔侄,累累若重囚,旁觀者無不歎息。朝臣們的反對活動被武宗殘酷地鎮壓下去,但武宗也頗覺掃興,南巡的事便擱下了。

諫止南巡後不久,閣臣們預料的事件終於發生了。寧王朱哀壕以人朝監國為名,舉兵叛亂。朱衰壕叛亂消息傳到北京後,武宗下詔親征,其實是想借機到南方遊玩。部隊剛走到良鄉,就已經得到王守仁的捷報,武宗命令不許聲張,繼續前進。一路上遊山玩水,勒索地方,十二月到南方,滯留數月,到十五年七月,王守仁再次獻捷於京師,並稱“奉威武大將軍方略討平叛逆”,將平叛之功歸於武宗。隨行大學士梁儲、蔣冕等苦苦相勸,武宗才開始有回師之意。這一年的閏八月在南京舉行獻俘活動,武宗著戎服,統帥將士,命將朱哀壕等鬆綁放開,再指揮士兵擂鼓鳴金將其抓獲。武宗仍覺不過癮,又欲將朱哀壕放之湖上,再親自將其抓獲,經部下勸解才作罷。

獻俘之後,武親自南京回嘩。九月途經淮安的清江浦時,武宗遊興大發,忽然想獨自泛舟捕魚,結果船翻落水,左右急忙救起,眾侍衛高呼:“萬歲龍也!龍押水。”但這位真龍天子卻在驚嚇之餘又受點風寒,“自是遂不豫”。十二月,車駕到達通州,賜朱哀壕自盡,焚屍揚灰,親屬10人斬首,已死者被戮屍。又將結交朱衰壕的錢寧、陸完等人逮捕,均裸體反縛,插上標識,雜列俘虜隊中。進京之後,舉行了盛人的歡迎活動,文武百官迎候於正陽橋南,武宗命將俘虜及從逆家屬數千人排列於肇道兩旁,活著的插上標牌寫上姓名,死的則懸首於木竿上,都掛上白色的飄帶,遠遠望去,白色彌漫一片,數裏不絕,人們認為是不祥之兆。而武宗戎服立馬正陽門下,閱視良久,是否有所感觸,就不得而知了。

4天後,武宗在大祀南郊時,隻拜得一拜,就嘔血伏地,不能成禮,從此臥病不起,正德十六年(1521年)三月丙寅日,死於豹房,年31歲,葬於康陵,溢號全稱為“承天達道英肅睿哲昭德顯功弘文思孝毅皇帝”。

朱厚照生長深宮,終日與近臣寵幸為伍,宮牆外盡管流民遍地,動亂頻仍,但宮中依然奢華富麗,紙醉金迷,一派升平。他身上具有封建貴族子弟的一切惡習,吃喝漂賭,樣樣精通,不僅如此,還變本加厲。武宗平日酗酒,據刑部主事汪金講他“終日酣酗,其顛倒迷亂,實以此故”。正德九年正月_!立元節,乾清宮因放燈不慎失火,火勢正盛時,武宗仍照舊去豹房,臨行前回首望到火光衝天的場景,竟笑著說:“好一棚大煙火!”當武宗決意南巡時,遭到朝臣們大請願的阻攔,他竟急得要命,發瘋似地抓著刀,比比劃劃要自刻。據皇上的寵臣陸完說,武宗經常這樣撒潑耍賴嚇唬人,令人難以置信大明天子居然這副德性!

武宗一生中的荒唐怪誕行徑不少,有些甚至是鄙僵不經的。他曾在南巡途中發布過的“禁宰豬令”。理由就是武宗自己生肖屬豬,姓氏又音諧“豬”,為此竟然嚴令不許殺豬、吃豬肉,違者全家充軍到極邊衛所,使得當時政府祭孔和百姓家祭祖隻得以羊頭充數。武宗熱衷世俗生活,據說有一次去“寶和六店”玩耍,特意換上商人的打扮,頭戴瓜皮小帽,站在店中記賬、作買賣,操一口市儈語言,與人討價還價,爭斤爭兩。在中國古代重農輕商傳統下,以封建帝王之尊,而以扮演商人為樂,以顯示自己經商本領為榮者,恐怕隻有明武宗一人了。他對待封建禮法的隨便態度也是曆代帝王中少見的。他放棄至高無上的皇帝尊號,自稱為“大慶法王”、“鎮國公”和“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朱壽”,使“冠履之分蕩然矣”。又經常與臣下混在一起飲酒做樂,放著舒適的乘輿不坐,卻情願和部下擠在一部大車上。在豹房淫樂時,男女雜坐,醜態百出。對一於婦女,隻要為他所喜愛,就根本不考慮她是否已成親,或正在懷孕,以至曾做過妓女也不在乎。

武宗個人還算天資聰穎,不僅學習梵語佛經,還有一定的音樂天才,對戲劇有欣賞能力,常在宮中搬演雜劇。南巡歸程中在楊一清家中觀看了《西廂記》,自己還親自作曲,寫過一首器樂譜《殺邊樂》,南京的教坊曾傳習了很久,據說演奏時“歇落吹打,聲極洪爽,頗類吉利樂”。他還為應州佛宮寺釋伽塔題寫“天下奇觀”匾文;與大臣們有詩文唱和往來。

武宗同曆代的封建帝王一樣,具有貪婪、奢侈和殘忍的共性,如他即位之初,就大肆建立皇莊,收羅庫藏供他揮霍;濫用民力、財富修建豹房、宮室、寺觀等。農民起義攪擾了武宗的放蕩生活,他曾將義軍領袖趙隧的人皮揭下做成馬鞍騎坐,表現出他對農民階級的極度仇恨。他雖然沒有祖宗封疆拓土的宏圖大誌,但自幼好騎射,也想立不世邊功,在應州戰役中,身體力行,重視邊防,不枉他一生好武的聲名。

朱厚照做了16年的正德皇帝,這16年中,大約有四分之一的時間在塞外、江南各地巡幸,剩下的四分之三時間,至少有一半在豹房沉靦於嬉戲、女樂中渡過,另一半用在他處理國政。然而這16年天下並不太平,開始有劉瑾專權,危害皇權,其後有兩次地方藩王叛亂,對他統治威脅最大的全國性的流民起義更是此起彼伏。國事一塌糊塗,赫赫大明帝國危如累卵。但是盡管他搞豹房政治,信任宦官和近臣,畢竟還維持了一個比較幹練的內閣為他主持朝政,使得大明一係沒有在他手上斷絕。所以明世宗在《明武宗實錄》序中也委婉地批評這位皇兄曾暫為權幸所蔽,“或不能盡協於舊章”,表示他自己要引以為鑒。朱厚照所得的“武宗”這一廟號,實際上也包含了後人對他的某種譏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