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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2.豹房公廖絕無僅有

豹房,原是封建資族豢養虎豹猛獸,以供觀樂的地方。貴族玩豹的風習,恐怕不自明朝始。元代武宗朝就有“養豹者,害民為甚”的記載。明朝宮廷養豹、建豹房,似從宣德朝開始。宣德時設有“豹房勇士”,他們可能是馴豹人、也可能是供貴族觀賞的鬥獸士。有一次這些鬥獸士侵奪民房得罪,被杖並枷號示眾。

明代凡豢養禽獸的地方皆稱“房”,如馬房、象房、鷹房、豹房等等。有時“房”又稱“坊”,如象坊、虎坊,至今北京有些地方仍殘留這類名稱。關於正德朝豹房的位置,記載頗多歧異,如北京的東城、西城皆曾建有豹房(現多寫作報房),但都不是朱厚照住進的那個豹房。

朱厚照住進的那所豹房在皇城的西內太液池西南岸,臨近西華門的地方。這裏原有“虎城”,後又在其西北角建有豹房和百獸房。朱厚照所建的豹房當在此附近。豹房於正德二年開始建造,以後又不斷添造房屋。據正德七年1o月,戶部修建豹房工程的報告說:從開工到此時工程已進行5年,共費白銀24萬餘兩,共添造房屋200間。這次所建的200多間房屋,名為“豹房公癬”,實際上是朱厚照的一所離宮。為什麼既名“豹房”又名“公癬”,而不曰某某宮呢?根據這所公麻鄰近豹房的緣故,而加上豹房之名,這所公糜實際是朱厚照的一處辦事機關,而非單純遊幸的離宮,故曰公康,而不為離宮。雖雲豹房但與養豹之處關係甚少,豹房不過是皇上業餘時間的玩樂之所。這所“豹房公解”的規模很大,大概西華門內外都有公察的屋宇。據記載,“豹房”是具有“密室”的兩廂勾連櫛列的“迷宮”,這所建築既有居、住的密室,又有遊戲的豹房,附近還有教場,是訓練內操的地方,更建有佛寺,是宗教活動場所。“公癬”、“豹房”、“佛寺”、“教場”四個部分組成所謂“豹房新宅”。

正德二年的8月間,正德皇帝朱厚照從乾清宮遷至“豹房公康’居住。自此以後,一直到他死,都住在豹房。

按照明朝內廷的規製,皇帝的寢宮是乾清宮,是內延三殿的首殿,與外延三殿同處於皇宮由南到北的中軸線上。乾清宮被視為皇帝的正寢,顯示著帝王的尊貴身份。皇帝居於乾清宮這好像是一種常規,但正德皇帝又為了什麼要從乾清宮遷往豹房呢?個中緣由,是頗令人玩味的。當時朝野人士和後世的曆史學家都把朱厚照這種舉動,視為反常之舉。究竟算不算反常,還要從各種現實背景考察其緣故。

明朝從洪武到正德,曆11朝10帝,153年。在政治體製、基本國策、法製傳統、道德規範等方麵,似乎由定型到凝固,體現為皇室貴族、百僚軍民都要遵守的“祖訓”與“祖製”,尤其對皇帝的言行施政,具有很大的約束力。這些“祖訓”和“祖製”無疑成為後世皇帝的“緊箍咒”,有時就是一層硬殼,束縛著靈魂。朱厚照這位少年皇帝首先遇到的就是這層硬殼,緊緊地禁錮著他的靈魂和軀體。朱厚照童年時的嬉戲,少年時的遊幸,都不外想從這種硬殼中寬鬆一下。但他一方麵是“祖訓”“祖製”下的逃脫者,另一方麵又必須是一個“祖訓”、“祖製”的忠實執行者。他既是一位放蕩的少年,又是一位神聖的皇帝,這是他身上的矛盾。因為要作皇帝就隻能在這個僵硬的硬殼中生活,至於舒展個性或滿足人欲隻能在暗中進行,也就是像他前麵那幾位皇帝一樣明裏暗裏兩重生活。太祖和成祖他們都是創業者,“祖訓”、“祖製”是他們定的,當然他們不會有身居硬殼之中的感覺,可是在他們之後的那些守成之君,隻能把自己限製在“祖訓”、“祖製”的範圍內,對一切事物都不可能作變更或大的調整,即使他們的私欲和生活的放縱也不可超越傳統的界限,否則將被視為反常。“祖訓”、“祖製”是為了維護王朝的政策延續性和穩定性而構成的一種政治機製,它對於明初的小農業經濟社會結構和專製統抬是一種鎮靜劑,使王朝的政治經濟按照經驗觀念的規範運行下去。一但是公元15世紀中葉以後,社會危機摧殘著原有的統治基礎,這種機製也出了毛病,社會的現實要求對原來的經濟政治體例弊端進行改革,但既定的“祖訓”、“祖製”又牢牢地限製這種改革。明朝不像宋朝,宋朝還有王安石變法那樣的暫短的改革活動,明朝在正德以前似乎還沒有過象樣的改革運動。朱厚照的父親孝家朱佑橙的晚期曾有過整頓莊田、鹽法等項的打算,但是立刻遭到貴族與宦官的反對。正德一朝隻是在初年頒布即位詔,要改革一些弊端,但比曇花謝的還快,轉瞬即逝。朱厚照感到“祖訓”、“祖製”對他放蕩生活的束縛,而不想去突破它,實現政治經濟方麵的改革,來改善政治經濟環境。這位少年皇帝可以做出不少對“祖訓”、“祖製”的反常行為,而不是用“改革”辦法去改變“祖訓”。朝臣們也隻能用“祖訓”、“祖製”來樊籠少年皇帝,讓他在“祖訓”的硬殼中容忍生活,結果是朝臣與宦官權貴之間鬥爭越演越烈,而改革活動卻根本無由出現。

現在我們再回過頭來說說朱厚照住進豹房的幾個緣故,首先的一個緣故,是朱厚照體驗到皇宮裏籠罩著一種已經存在150多年、似乎發黴了的皇家宮廷生活氣息。他在身邊眾多的太監慫恿下,盡情發揮出貴族子弟“天賦”的那種放蕩家風。他的這種“放蕩”實際上是對“祖訓”束縛的解脫,並不是在政治意義上的反“祖訓”行動。

乾清宮是一個由“組訓”、“祖製”形成的宮廷規製最為莊嚴的地方,在這裏隻能以一個“祖訓”所許可的皇帝生存。每天要臨朝,要接見朝臣,要有一大堆章奏文件等待核準處理。而且這裏是全國觀聽所係,皇帝的一舉一動都有無數隻眼睛監視。更重要的是這裏時時處處被置於祖宗規製的統治之下,要想解脫這一切,隻有離開這個討厭的地方。

其次一個緣故,是自從劉瑾等人發動的那次“政變”之後,三位顧命大臣被斥退了兩位,大批朝臣被列入了“奸黨”榜,朱厚照作為一朝皇帝幾乎完全傾向了宦官、權貴勢力一邊。一種貴族統治的政治格局已經形成,一個由皇帝、大宦官及各權貴勢力結成的權力中心已經出現。這個權力中心,不再放在外朝,而在內廷,不在朝房,而在豹房。朱厚照仍然是這個權力中心的中心。他很自然地由乾清宮轉移到豹房了。

最後的一個緣故,是朱厚照在豹房為所欲為的“自由度”大大加強了。凡是在乾清宮不能做的或不便做的,都可以在豹房做到。

朱厚照從十六七歲就住進豹房,直到他死在豹房,曆十三四年之久。讀者千萬不要誤會,以為朱厚照住進豹房就放棄了朝廷的權力。

“豹房公麻”是中國政治製度史上一個非製度化的權力機構,也是明代政權結構上的一個例外。它是在封建官僚製度成熟的條件下一種貴族統治形式。

3.官逼民反寧王興兵

劉瑾被處死後,宦官們的氣焰稍有收斂,同時,朝臣們也對他們采取了妥協態度,承認了這幫新貴已經形成的政治地位。這期間朝廷先後采取了一些緩和社會矛盾的措施,對時政不無小補,但終究無法解決明開國以來日益發展的各種社會矛盾,王朝的危機於是步步加深。、

武宗皇帝並沒有從朱賓錯叛亂和劉瑾事件中吸取什麼教訓,享樂的花樣仍在不斷翻新。但實際上,明朝的經濟和政治情況這時候已經相當糟糕,開國時期還不太明顯的社會矛盾這時已有所發展。朝廷已逐漸失去對土地的控製,代之而起的是整個地主階級對土地的兼並狂潮。在商品經濟的刺激下,就連皇帝也投人喲這場土地掠奪之中,成化時憲宗將沒收太監曹吉祥在順義縣的土地立為宮中莊田,孝宗時徽內皇莊有5處,占地12800多頃。武宗即位之初,在劉瑾等人慫恿下,新建皇莊7處,後增至30餘處,占地37000多頃。皇帝尚且如此,那些藩王、勳戚、官僚貴族及中官就更不在話下,他們通過乞請、賜給等方式,兼並了不少土地。成化時,隆慶長公主圈占武清縣地300頃及玉田等縣地4000餘頃;世守雲南的黔國公沐家,正統時就已有莊365區;那些得勢的宦官如汪直、劉瑾、穀大用等無不占有大量地畝,汪直霸占的土地竟多達2萬餘頃。各地地主的兼並也異常激烈,大批小農破產,陷於顛沛流離境地。豪族勢要之家又利用“詭寄”、“花分”、“飛灑”等非法手段將賦稅負擔轉嫁到農民身上,形成“有地無立錐而籍逾頃畝者,有田連降陌而版籍無擔石者”的情況。

土地兼並狂潮有如洪水猛獸一般吞噬著各地的小農經濟,驅趕著大批小農從土地上流亡。封建國家的稅源日益枯竭,官府為維持稅收,就把已逃亡農民的賦役轉嫁到未逃亡的農民身上,謂之“陪納”。陪納又驅使留下的農民也不得不逃走,使得流民的數量越來越多,形成惡性循環。公元IS世紀中葉以後,中國的自然災害嚴重,長江下遊經年水災,北方幾省連年大旱,就連富庶的江南地區也流民成群。流民遍及各省,他們覓食四方,生活十分困苦,社會上各種矛盾日益尖銳,遭受沉重剝削與壓迫的農民不得不起來反抗,而不斷爆發農民起義。據統計正德朝的16年中有規模的流民起義有30餘次之多。

正德四年(1509年),四川保寧人藍廷瑞、都本恕、廖惠等28人領導農民起義,分別號稱順天王、刮地王、掃地王,打垮了官兵的進剿,起義群眾多為來自漢中、荊襄地區的“流徙之徒”,人數發展到十萬之多。正德五年(1510年),明政府調集了四川、湖廣、陝西、河南等處兵馬分路進攻義軍,在官軍的圍追堵截下,起義軍損失很大。正德六年(1511年),總製軍務洪鍾以宴會為名,將藍廷瑞、郡本恕騙至軍營逮捕。這支起義軍雖被鎮壓,但川南方四、曹甫領導的起義又活躍起來,這場鬥爭時起時伏,直到正德九年(1514年)方才平靜。

正當四川農民起義軍與官軍浴血奮戰之時,在明朝的京瓷地區已發生了一場明中葉規模最大的農民起義—河北流民起義。

這次起義的發生地京歌地區是當時社會矛盾最為激烈的地區,皇莊、宮莊和各種莊田在這裏星羅棋布,僅順天府就有皇莊22處,皇親張延齡在京南有賜田16700多頃,權宦們所占土地也多分布在這一地區。武宗曾將朝陽門外一大片土地賜予劉瑾作莊田,因而拆毀民房3900餘間,發掘民墳2700餘座。這裏的農民除了擔負政府規定的裏甲均搖等搖役外,由於靠近京師,處於水陸交通的要衝,又增添了許多額外、臨時的雜泛差役,如砍柴、抬柴、養馬、京班、皂隸、水馬二站等。譬如官馬之役,官府把官馬放養於民家,遇到馬匹倒死,養馬戶就要傾家蕩產地賠償。苛重的搖役使百姓疲於供應,生活於顛沛流離之中,到了走投無路的困境。

這次起義的領導人劉六、劉七、楊虎,是霸州文安人。有材料說劉六、劉七為金吾右衛的屯軍,也有的說是普通的農民,總之是社會的下層百姓。他們個個身體強壯,俠肝義膽,嫻於騎射,有很好的軍事組織才能。在起義爆發之前,劉六等人通過在宮廷內作宦侍的同鄉,曾進入豹房觀看過武宗跳鞠,原來籠罩著種種神秘色彩的皇帝不過就是個墩鞠的頑童而已,這更堅定了他們反抗的決心。

這次起義是由小股的義軍逐漸彙攏而成的。正德六年(1511年)正月起義軍已發展到數千人,在敬南地區活動一段時間後,開始向山東、山西、河南等地進軍。最初並未對這次起義予以重視的明武宗,這時感到了事態的嚴重,連忙研集京營中的精銳部隊,委派惠安伯張偉為總兵官,右都禦史馬中錫提督軍務,想一舉撲滅這次起義。又下旨斥責各地方官不體恤下民,未能認真執行政府頒布的鐲免法令,特命都察院出榜給直隸、山東、河南、四川、江西、湖廣、陝西、福建、兩廣等地州縣,凡發生動亂之地,概免稅糧一年。

正德六年(1511年)四月,馬中錫、張偉率京營軍離京出征,表而土氣勢洶洶、不可一世,其實由於當時承平日久,戎政廢弛,軍士都是些膏粱子弟或市井遊惰之人,既無良好的軍事訓練,又無實戰經驗,沒有什麼戰鬥力,幾次受挫後,不對交再次出擊、〕

起義軍此時則長驅於河北、河南、湖廣、山西之間。六月,楊虎率一支起義軍從山西過河南回到文安,與劉六、劉七刀合,逼近京師,北京城全城戒嚴。武宗眼看京軍節節敗退,抵擋不了義軍的攻勢,隻好聽從了兵部尚書何鑒的提議,決定調遣宣府、延綏二鎮邊兵人援中原。

這時候的武宗再也不敢終日盤遊,掉以輕心了,他清楚,朱真鐳的叛亂和劉瑾的謀反都不過是些肘腋之患,算不得什·麼大事,而這些農民起義則不然,曆史上多少個強盛的「朝都在他們的振臂一揮中土崩瓦解,多少位天子王侯都在這些扶犁黑手中葬送了性命,想到這些,武宗才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從而采取種種扼殺起義軍的措施。一七月,武宗派遣英國公張愚等選擇吉日祭告天地宗廟、社櫻山川以及明皇陵鍾山、天壽山之神,並令各地守臣祭告天下嶽鎮海讀,以期得到百神的靈佑,渡過這個難關。正在這時,大學十李東陽、尚書楊一清先後以年老多病幾次請求告老回鄉,武宗為了穩住政府的陣腳,以今天下多事,尚希倚毗,不允所請。還發下賞格,凡能抓到或殺死起義領袖劉六、楊虎等人者,即授世襲正千戶;文武官員則官升三級,皆賞銀1000兩。以圖用此激勵官軍,瓦解義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