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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靖康元年閏十一月二十五日,金兵攻陷注京。翌年二月六日。又宣布廢掉趙估、趙桓兩個皇帝。金兵早就把趙桓扣押在了青城,這時又點名令趙估前來。

二月七日早晨,趙信在龍德宮蕊珠殿吃罷素餐,覺著此地離金兵占據的外城太近,很不安全,就搬到了延福宮。剛坐下,隻見幾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為首的是已作了金兵走狗的李石。李石說:“金人請大上皇到南熏門內一個房子裏寫拜表,隻要拜表送去,金人就會把皇上送回來;沒別的意思。皇上還讓我們捎話說:‘爹爹、娘娘請快來,免得錯過機會’。”雖然還不知道金人已將自己廢掉,但幾個月來一直心驚膽戰的趙估,聽到這話又嚇了一跳,他生怕裏麵另有文章,沉吟了半晌,說:“軍前沒什麼變動嗎?卿別隱瞞,聯以後給卿等升官,別再貪眼前小利誤了聯的大事,若有變動,膚好早做打算,徒死無益。”李石發誓:“若有不實,甘受萬死!”趙估又怕當今朝廷做什麼手腳,就說:“朝廷既不放我南去,圍城時又對我封鎖消息,所以才弄到這種地步。今天我輕易一動就會招來不是,卿別瞞我。”李石又說:“不敢亂奏。”趙估這才派人去請鄭皇後。不大工夫。鄭皇後進來,兩人嘀咕了一陣,趙估穿上道袍,又取過自己平常佩帶的佩刀,令內侍丁孚拿著,和鄭皇後乘肩輿出了延福宮。走到南熏門,他剛想下轎,護衛的人忽然圍擁肩輿向門外跑去。在轎中跺看腳氣急敗壞地天叫:“果真有變!丁孚快拿刀來!”扭頭一看,丁孚早就被抓到一邊去了。這一瞬間,趙估也許想到了死,假若他真在此時死去,或許還能留下個壯殉社櫻的英名,然而他畢竟貪生怕死,即便是蒙受滔天的屈辱,他也要好死不如賴活著。

三月二十九日,天還浸亮擴洋京城外就響起了牛車轆轆,戰馬嘶鳴之聲。趙估和他的鄭皇後及一班皇子、皇女、殯妃在金將斡離不的監押下,踏上了俘虜的旅途,趙估淒慘的餘生也從此開始了。

渡過黃河,經過溶州後,金兵押著趙估專撿荒無人煙的小路走。白天跋涉荒蕪,晚上就露天睡在荊棒草叢之間,碰上刮風下雨也不得休息。昔日錦衣玉食的皇子皇女們,這時每人每天隻能吃二升糟米,四個人分一隻羊便是菜肴。趙估受到了特殊優待,每天能得到一隻羊,一鬥米。走到邢州(今河北邢台)、趙州(今河北趙縣)一帶,忽聽後麵一陣哭喊,原來是燕王趙誤活活餓死了,金兵拿喂馬的槽子權作棺材,把他裝鹼進去,兩隻腳還悠悠蕩蕩地露在外麵,就這樣抬到一邊焚化成灰。趙估嚎陶著說:“你葬在此地還算是中原故土,為父我卻將要當個異鄉之鬼了!”

也就在此地,趙估遇見了郭藥師,這個又當上金朝的燕京留守,並且改姓完顏的叛臣,跪在趙估麵前淚下如雨,趙估苦笑著說:“天時如此,公何罪之有?”

往昔金朝使者走七天的路程,趙估一行整整走了兩個月,五月才走到燕京,住在延壽寺。趙估感激金兵烏陵思謀一路上的照料,就把鄭皇後的侍女曹氏賜給了他,這曹氏就是曹彬的後代。

徽宗原以為到了燕京,生活可以稍稍安定,不會再有顛沛流離之苦了。誰知這年九月,金人又因南宋兵盛,怕他們奪回徽、欽父子(按:欽宗於七月初到達燕京),便失去了同宋方討價還價的籌碼,將他們父子徙往中京(內蒙寧城西大明城)。九月十三日,徽、欽父子從燕京出發,燕京百姓與被俘來此的南方人揮淚相送於東門外,直至望不見徽、欽蹤影才歎息而還,商賈罷市數日,用以表示對金人的不滿。出發之前,金人送絹萬匹作為路途費用,徽宗拿出150匹分給仙露寺宗室做冬衣,宗室莫不感泣。徽、欽父子跋涉了1個多月,於十月十八日到達中京,棲身於故契丹宰相第中。這裏離燕京950裏,乃遼朝中京故城,院中共有s幢房屋,徽宗與後妃居住左邊的兩幢,欽宗與後妃居住右邊的兩幢,中間的一幢由監管他們的金人居住。這裏荒涼殘破,“人煙風物,比之燕山蕭索太甚”,已不複有當年那種熙熙攘攘的景象了。徽、欽父子所需生活費用,都從燕京運來,金人每兩月運送!次。徽宗眷屬千餘口,欽宗眷屬百餘口,費用浩大,金人又不按時發放糧食、衣物,致使他們生活困窘,每況愈下。徽宗至此再也沒有讀書寫詩的雅興了。

宗室膜王仲理等1800餘人,仍羈留於燕京仙露寺,金人每人每日給米1升,半月支鹽l升,嚴密監視,一歲之間,死亡相繼,止剩下398人了。中書侍郎陳過庭、門下侍郎耿南仲、孫元等SO餘人,於公元1127年八月間從真定押至燕京,居住崇國寺。十月初宗翰來到燕京,陳過庭等哀求南歸,宗翰慨然應允。陳過庭等大喜過望,歡呼不已,備車促裝,正欲登程,宗翰忽又變卦,將他們押往顯州(遼寧北鎮縣西南北鎮廟)。秦檜則留居撻獺處不遣。翌年三月,拘押在燕京的宋朝大臣司馬樸,於無意中得到一本建炎赦書,當時金人嚴密封鎖高宗即位消息,以防人心騷動,因此也嚴禁收藏建炎赦書。司馬樸被一醫官告發,金人將他枷項禁勘,貸其死罪,杖責70下,直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涅梁,在床上躺了好幾個月。大臣何栗、曹成等病死。原知燕山府蔡靖與其子鬆年,在燕京開酒肆謀生。那些醫官、教坊、內侍、工匠等處境更慘,他們無論貴賤壯弱,途中死亡枕藉,骨肉遍野,身體壯健者才能抵達燕京。“有力者營生鋪肆,無力者喝貨挾托,老者乞丐於市。南人以類各相嫁娶。燕山有市賣人,凡軍兵虜得南人,視人立價賣之。”這些亡國之俘簡直是生活在刀叢劍林之中!

公元1128年(建炎二年)七月下旬,傳聞真定府獲鹿縣(河北獲鹿〕的張龔、燕山府潞縣(北京市通縣)的楊浩糾約五馬山(河南內黃縣西)義軍馬擴、玉田(今屬河北)僧一行、中山(河北定縣)劉買忙等打算攻占真定、燕山、易州(河北易縣)、中山府等地歸宋,因走漏了風聲,計劃未能實現。徽、欽二人在羈押之中,本不知情,金人卻懷疑他們父子從中插手,決定將他們徙往上京(內蒙巴林左旗南。按:金初仍以遼上京為金上京,公元1138年(天眷元年)始以會寧府為上京,故址在今黑龍江阿城縣南白城)。徽、欽一行1000餘人,櫛風沐雨,在經過長途跋涉後,於八月二十一日抵達上京。第二天,金太宗便把韋、邢兩位皇後及帝姬、王妃等召人行握。二十四日,金太宗決定讓徽、欽父子朝見祖廟,實際上是行獻俘之禮,以此來羞辱北宋君臣。金兵逼著微、欽父子除去袍服,其他人皆令脫去上衣,身披羊裘,腰係氈條,人廟行牽羊禮。在一片胡樂聲中,金太宗親手宰殺兩隻羊供人殿中。然後又逼著徽,欽父子人禦寨,拜見太宗於乾元殿。金太宗勺皇後、諸王、郎君、大臣等騎馬先行,接著是契丹樂,後邊是5麵白旗,上麵分別寫著“俘宋二帝”、“俘宋二後”、“俘叛奴趙口(構)母妻”、“俘宋諸王附馬”、“俘宋兩宮眷屬”等字樣。宋朝俘虜一律金人裝束,“宋帝後均帕頭民服,外襲羊裘。諸王、驗馬、妃殯、王妃、帝姬、宗室婦女、奄人,均露上體,披羊裘,”跪聽金人宣讀詔書。二十五日,金太宗封徽宗為昏德公,欽宗為重昏侯,鄭、朱兩皇後並封夫人,胡服歸第。康王母韋賢妃、皇後邢夫人以下300餘人沒為奴脾、人上京洗衣院,為金人院洗衣服;另有400餘宮眷,送人元帥府女樂院,供金人淫樂。宮眷有孕者94人一律墮胎,有病者調理,以備采選。朱皇後不堪虐待,自溢不死,又投水斃命。那些綺年玉貌的女子,倘被達官貴人看中,便強行取人宮中。金太宗便從賞賜給諸王、郎君、萬戶的婦女中掠取24歲以下114人入宮,諸王子從院衣院中取走婦女300餘人。兀術南侵失敗,從洗衣院取走婦女10人。從此,“烷院日空,宮院日盛。”

徽、欽父子在上京剛剛安頓下來,這年十月,金人再徙兩帝及諸王、附馬、內侍、宮眷於韓州(遼寧昌圖縣北八麵城東南),但人洗衣院及元帥府女樂院者不得隨行。趙構之母韋氏、妻邢氏既已沒為宮脾,自然不能前往。徽宗席不暇暖,又得登程,十二月二十六日才至韓州。“宗室晉康郡王孝寒以下一千八百餘人,自二帝離燕山後,日給粟一升,拘禁若囚卒,一歲之間,死者過半。”淮王仲理貧病交加而死,和王趙拭死於赴韓州途中。仲理這一支剩下的“輾轉流徙,存者九百餘人”,金人也把他們遷往韓州,“給田四十五頃,種漪自給。”(按:《宋史紀事本末》卷57《二帝北狩》雲:“給四十五頃,令種漪自給。”)這些靠種田為生的王公貴族,雖然不諳稼稿,菲衣惡食,但比那些沒為奴嬸的,還算略強一籌。那些奴脾“每人一月支稗子五鬥,令自春為米,得一鬥八升,用為猴糧。歲支麻五把,令緝為裘,此外更無一錢一帛之人。”那些不會紡織的男子無衣可穿,隻能終歲裸體。金人中有好心腸的,改讓這些人執炊,這樣可以取暖。但一旦外出取柴,再坐火邊,皮肉即一層層脫落,幾天內便在痛苦中死去。有手藝者如醫人、繡工之類,境遇稍好。能夠演奏樂曲者,可在宴會上演奏,但酒闌客散之後,仍得從事奴隸勞動。金人對這些人的態度是“任其生死,視如草芥”。更有甚者,宗翰竟將所掠宋人至夏國易馬,以10易1,10個人才抵得上1匹馬的價格。

公元1130年(建炎四年)七月,金人又以“比以奸民(不靖),假禍汝躬,故令遠徙,庶免波累”為由,再徙徽,欽父子於五國城(黑龍江依蘭縣)。其實,個中原因是,“五國城者,在金國所都西樓之東北千裏,金人將立劉豫,乃請二帝徙居之。”金太宗命令減少隨行官吏,諸色人等均不得攜帶。徽宗請求多帶一些隨從、被金人拒絕,隻得對隨從說:“公等冒風霜,涉險阻,優樂固當同之,今日朝命如此,事屬他人,無如之何。”隻帶了和奕郡王有奕、永寧郡王有恭、燕王府節使有章、有亮、越王府節使有仲、有德6人。當時邪王趙楷已死,宗室仲堤等500餘人、內侍黎安國等300餘人,流離鹹州(遼寧開原東北)道中,到了公元1131年(紹興元年)近支宗室仲恭、仲艱等500餘人才遷往上京。徽宗自離汁京,4載之中飄泊萬裏,棲遲無定,惶惶如喪家之犬,急急似漏網之魚,由注京而燕京,由燕京而中京,由中京而上京,由上京而韓州,由韓州而五國城,路途上荒棒斷梗,鬼嶙螢火,受了多少苦楚!如今忍辱偷生,俯仰由人,一個曾經是威震八紡的天子,連請求多帶幾名隨從都不允許,件情此景,大概隻有徽宗才能細細體味了。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金人命徽宗在這年的七月十五日登世石‘七丹十五日是道家的中元節,徽宗在位時,在這一天矢擺道幾場、而今思之,恍如隔世。“思往事,惜流芳,易成傷。”歐陽修念九句詞正是徽宗心情的準確寫照!這一次徽宗茲行是乘舟靦酬行,在路上行走46日,九月二日至五國城。八片份是北國風光旖旎的季節,夭高雲淡,芳草妻妻,玉露流波,金風腿采,但徽宗父子哪有心情領略這種無邊美景!

到了五國城,金國李荃八易手下通事(翻譯)慶哥詐傳八易之意廠向徽宗索要價值連城的北珠,盡管徽宗阮囊羞澀,手頭拮據,還是將皮藏了多年的北珠交給了慶哥。不久,東窗事發,八易派人調查慶哥索賄一事,徽宗息事寧人,不願擴大事態。隻說:“初無此事,恐複誤傳。”金人聞之,都說徽宗寬厚。全國太子、諳版勃極烈夫人均曾致書徽宗,想從宋朝隨從中挑選曉事能幹,人才俊爽者。徽宗隻得應命,並回書雲:“示諭,內侍本亦乏材,不免於眾中選擇二人前來,皆自沐京隨逐至此。艱苦萬狀,久處貧窮,敬望優容,不勝萬幸。”為了能度過風燭殘年,他對金人的要挾幾乎是有求必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