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連忙站起,等到要迎上前去時。忽然又瞥見左側人影一閃,一個身穿黃葛布褂的少年已由旁邊崖坡上縱落,向來人飛馳過來,又是一個常見的熟人,隨後嶽飛聽李正華高呼:“賢侄快來!”
等到嶽飛走近,剛剛行禮,還沒有開口,李正華先說:“這位就是你朝夕盼望想要拜師的周侗老先生!”
嶽飛這一驚喜真非同小可,忙即跪倒,口稱“老師”。
周侗一手拉起,連說“孺子可教”,隨即令少年和嶽飛相見。嶽飛早認出那是周侗之子周義。連忙行禮,叫了聲“師兄”!
周義笑著說:“師弟真肯吃苦,我奉家父之命,見了你麵,故意不理,前後一年多了,真怪不過意的,你千萬不要見怪。”
嶽飛已然明白,非但周侗父子有意磨煉他的誌氣,最近半年,連李正華也都參與在內。心中歡喜,感激不盡!急切間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周侗對周義說:“有話到家再談,你那些師弟們還都等著跟他見麵呢!”
說罷,老少四人一同轉身,順崖坡繞過柳林,往周家走去。嶽飛與周義跟在二老後麵,沒有走幾步,嶽飛忽然覺得周義暗中拉了自己一下,嶽飛停步,想問何事。
周義低聲說:“嶽師弟,我真的很佩服你。當你風雨無阻,連大雪寒天,也必去我家門外聽讀書的時候,我們真恨不能把你當時接了進去。因家父說,一個能成大事業的人,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再多受一些折磨苦難,才能有望,這才遲了多半年。”
“他老人家看似中年,實則年已65歲了,所收徒弟並不多,像你這樣暗中考查最久才收的還是頭一個。莫以為他老人家心腸狠,對一個未成年的幼童全無憐惜;若非格外看重,想把平生所學,連文帶武和他所知道的山川險要、關河形勢,一齊傳授給你,他也不會這樣了。”
周義又慢慢地講起了事情的原委:“去年臘月底,我和楊再興師兄柳林比槍,回去不多一會兒,家父便回了家。我們再三代你求說,家父知道你家貧苦,已打算和你見麵,就便送些銀米。”
“李四叔恰在此時來訪,二位老人家一商量,又改了主意。先由李四叔教你讀書,隨時考查你為人心性,等家父試驗出你的恒心毅力,然後收你到門下來。”
“我每天清早,也去那邊崖上練功,不過練的方法不同,藏處你看不見罷了。你練得怎麼樣,我雖看不出來,隻見你從來沒有絲毫懈怠。有時看出你眼睛疼得厲害,又不便在這時候見麵,心真替你著急。回去又向家父說了。”
“他老人家第二天一早便趕了來,一直看到你練完才走。我見他臉上神氣很高興,知道無妨,才放了心。”
“家父教射箭,單是目力就要練習一年。這100天隻是頭段,你居然忍受勞苦,不怕艱難,人還沒有進門,就這短短不到100天的工夫,先把那百步穿楊的目力練好,真叫人佩服極了。”
嶽飛見周侗父子對他那樣熱情,非常感激。老少四人還沒有走到周家門口,眾學生已迎了出來。
周侗把手一揮,陪著李正華先走進去。到了書房,李正華先請周侗坐好,命嶽飛正式行禮拜師,並與眾同門相見。這樣,嶽飛曆經磨難,終於成為了周侗門下的弟子。
第二天,周侗來到嶽飛家的茅屋內,在鋪滿黃沙的桌子邊坐下,他對麵坐著的是姚氏,姚氏身後站著嶽飛。
姚氏給周侗講起了嶽飛小時候遇到洪水大難不死的事情。
周侗說:“老院君,聽你剛才一席話,這孩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況且老夫看此子骨清眉秀聰穎非凡,又如此好學將來必是國家棟梁。老夫雖不才卻也粗知文章武學,想收他為義子,也好悉心授他文治武功,將來便可一舉成名,不知老院君意下如何?”
姚氏感到很欣喜,但她有自己的顧慮,便說:“周老師好意,婦人豈有不知,但是我嶽門隻留此一脈,妾身受丈夫臨死重托,撫養他長大成人接替香火。關於義子的事情,還望老師休怪。”
周侗說:“老院君誤會了,收嶽飛為義子這件事情是想教他武藝,權作父子相稱。這樣一來,叫他隨老夫學藝一切費用皆在老夫身上,二來老夫百年之後也可得他料理後事。並無其他侈望,還請老院君三思。”
姚氏豁然開朗,說:“既如此,妾身先代亡夫謝謝了。飛兒快過來拜謝你義父吧!”
這時,嶽飛從母親身後走出跪倒在周侗麵前說:“義父在上,孩兒拜謝了!”
周侗捋著胡須大笑道:“哈哈!老夫有望了!”
7.師從周侗勤勉用功
這一天,嶽飛正式進入周家學館,學館為此舉行入門儀式。嶽飛見案上點好了香燭,另外還有送給老師的束修禮物,他知道這是應有的禮節,一切已由李正華代為備辦。想起李正華去年雪中送炭,始終愛護自己,嶽飛不禁感動地流下淚來。
嶽飛剛恭恭敬敬向著師位行禮,又拜了李正華和同門師兄,門外忽然響起了一大串鞭炮聲,吵得人連話也聽不出。
周侗剛把眉頭一皺,便有人走了進來,正是本村富戶王明王員外。後麵還有兩名長工,抬著酒席和4大壇美酒。
王明人還沒有走進門,先就拱手笑著說:“昨晚小兒王貴回家,說起老師收了一位高徒,我連夜備辦了幾樣粗菜和4壇水酒,前來道喜。幸虧家中有現成的東西,否則,憑咱們老弟兄的交情,失了禮就不好了。”
周侗淡淡地回答說:“收一個門人不算什麼,連李四弟辦的這些過節,我都覺得多餘。他真心求學,我願意教他,這是咱們師徒兩人的事,將來是否成材,還要看他自己。絕沒有收人禮物的道理。你沒有必要費心了!”
王明笑說:“這不算是送禮。我們弟兄好久沒有在一塊兒聚了,你這位高足又是李四弟的世侄,就這機會,咱們喝幾杯。因為天氣熱,特意備了8個涼菜、一些鮮果。底下隻有6個炒菜、5個大碗,末了是綠豆水餃和饅頭,涼麵、米飯隨便用。我實在看你收了一個好高徒,心裏喜歡,你好意思給我退回去嗎?”
王明轉過臉來,又對李正華說:“四弟,你也幫我勸一勸,算是我請你,周老師作陪,還不行嗎?”
李正華見周侗沒再開口,便笑著答:“借這個機會,暢飲幾杯,讓老弟兄聚會聚會也好。”
王明隨即問:“是不是就著早涼,到後院涼棚底下,先喝起來?”
周侗才回答:“可以吧!”
嶽飛方覺周侗一直都是那麼和藹可親,對人誠懇,此時正在高興頭上,不知怎會現出厭煩神氣?忽然聽到李正華要自己向王明拜見,便恭恭敬敬喊了聲“王員外”,上前行禮。
王明一手把嶽飛拉起,滿麵春風地說:“老世侄!你真乖。聽說老師對你十分看重,還要把所有本事都傳給你呢!你那師兄王貴,雖肯用功,心眼卻沒有你多!以後一起同學,將來出去求取功名,你要多照應他,才顯得弟兄們的義氣。”
嶽飛到了後麵一看,後院地勢寬大,三麵房舍,陳設整齊,比起外麵那間書房要好得多。西北角土坡上,還有一座涼亭,可以望遠。嶽飛心想:“老師家中人口不多,這些房多一半空在那裏,為什麼單在臨門一間教讀?”
嶽飛心中不解。王明已在讓坐,一麵喚嶽飛過去。院中共陳列著兩桌開席。上首一桌,坐的是周老師、李正華、周義。嶽飛和王明、王貴父子坐下首一桌,另外還有楊再興、徐慶、霍銳、湯懷、張憲等師兄弟。
嶽飛正想那天看楊再興和周義比武的情景,周侗忽然命周義到下手一桌,把楊再興喚過來,隨即對嶽飛說:“這是我的世侄,去年冬天由我的故鄉關中尋訪到這裏,在我這裏住了半年。他家傳一套六合槍很好,你就這幾天跟他學學。他快走了。”
嶽飛剛起立恭答了一個“是”字,楊再興已起立恭敬地說:“侄兒大後日就要起身,所學槍法,火候太差,恐怕來不及了。最好和二弟同教嶽師弟,老世叔從旁指點吧!”
周侗笑著說:“你當這娃是門外漢麼?他在你未來以前,早從你世弟他們那裏偷學了去。隻你家傳的‘亂點桃花’、‘驚龍回首’的絕招不曾見過罷了。”
楊再興諾諾稱是。
王明不住地向周侗和李正華二人敬酒敬菜,對嶽飛和楊再興二人也十分殷勤,不一會兒,王明便命王貴敬酒。
周侗說:“我們還是自斟自飲,多少隨意,比較爽快,你父子這一客套,我和四弟還不怎的,他們就吃不舒服了。”
王明知道周侗不喜歡俗禮,才停了讓。王明又叫嶽飛稱他世伯,不許再稱員外。這一頓酒飯十分豐盛,一直吃到中午才罷。長工們又送上許多瓜果。
李正華想小弟兄們免去拘束,暢暢快快談一會兒,便把王明、周侗拉到上房談天去了。
3個大人一走,周義忙說:“這時候太陽當頂,涼棚底下還是有些烤人。我們快到房後涼亭裏去,可以隨便說笑,又涼快。”說完,周義領頭先走。
涼亭在一座二畝方圓的土山上,離地隻有三四丈,周圍好些大樹,亭內外設有竹製桌椅。小弟兄們坐在那裏有說有笑,非常親熱。
嶽飛見當地高柳鳴蟬,清風拂袖,大片濃蔭被風一吹,宛如滿地碧雲,往來流走。剛才的暑氣,在不知不覺中都消退了。嶽飛笑著說:“這涼亭幾時蓋的,小弟常在門外走動,竟沒有看出來。”
楊再興接口笑說:“這涼亭地勢真好,由這裏外望,哪一麵都可以看出老遠。由外望內,全被樹和房子擋住,不要說遠望,就到院子裏頭也看不出來。你平日隻站門外頭,自然就看不見了。”
嶽飛對楊再興本來就有好感,又知雙方隻有三日之聚,少時還要向人家學那六合槍,由不得比較親熱一些。
王貴、湯懷、張憲3人因在周侗門下已經很久了,雖然多少還帶著一點富家子弟的習氣,對於嶽飛卻都看重,談得很投機。
周義聰明機警,文武兩門都是家學淵源。因周侗不輕易到柳林中去,有時指點武功要訣,都把學生們喊到裏麵去傳授。平日讀書習武,多由周義帶頭用功,小弟兄們都信服他。眾人暢談了一陣,不覺太陽已經偏西。
周義說:“客人此時已走了,今天是練武的日子,家父還要嶽師弟練一回六合槍給大家看呢!”
王貴笑著:“嶽師弟剛頭天拜師,還沒有得到傳授,隻在林外偷看了幾個月,這能行嗎?”
周義早看出王貴有些妒意,微笑回答說:“家父向來沒有看錯過人,我也不知道他的槍法學會沒有,到時再看吧!聽說還要叫楊大哥和他比對手呢!”
王貴沒有再開口。眾人同到柳林一看,周侗、李正華已經先到了,上來便叫嶽飛把平日所記的槍法先練一回。
嶽飛自知無師之學,以前連槍法名稱都不知道,還有點發慌,臉上一紅。
周侗笑著說:“你不要怕,我和山後楊家槍法同一門路,你在背後練時,我暗中看過,你非但把看到的全學了去,還加了一些變化,楊賢侄幼承家學,也許比你強些;周義別的還好,六合槍沒用過功,就未必是你的對手了。”隨令周義、楊再興分別和嶽飛先對上一趟槍。
楊再興讓周義和嶽飛先比,周義不肯,笑著說:“照我爹爹那樣說法,非但我不是嶽師弟的對手,就是大哥你也得留點神呢!比別的,我還將就奉陪,這套六合槍,我實在太差,還是大哥和嶽師弟對比的好,別叫我獻醜了。”
楊再興還沒有回答,便聽到周侗說:“二娃子今天居然也有自知之明,知難而退了。”
楊再興和周義世交弟兄,感情最好,聞言有些不服,便說:“我先獻醜也好。”隨取過兩支沒有鋒尖的槍,遞了一枝給嶽飛。同到周、李二老麵前,打了一拱,又朝嶽飛說了一聲“請”,便往場中心走去。
嶽飛剛才已聽說楊家六合槍的威力,認定自己不是楊再興對手,但又不敢違抗師命,隻得走向對麵,躬身笑說:“小弟實在沒有師長教過,又從來沒和人對過手,還望楊大哥多多指教,手下留情,若能把這套槍法學會,感謝不盡。”
楊再興見他謙恭和氣,彬彬有禮,回答說:“兄弟放心,你隻管施展,我不會傷你的。”
嶽飛連聲稱謝,先在相隔十步之外,雙手持槍齊眉,微微一舉,往橫裏走動了兩步。
楊再興見嶽飛目不轉睛,望著自己,遲遲不進攻,神情又不像是十分緊張,連催動手,均答“不敢”。旁邊的周侗正和李正華指點嶽飛說笑,好像在稱讚他,全不理會自己,心中又添了兩分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