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侗接著說:“我也不喜歡繁文縟節,但凡事總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為人師者,若急功近利,不算教育得法。何況孔子授徒,尚先授以《曲禮》、《少儀》、《內則》,則因小學之成功,以著大學之明法。俗儒記誦章句之習,其功倍於小學而無用;異端虛無寂滅之教,其高過於大學而無實。其他權謀術數,一切以功名成就之說,惑世誣民,充塞仁義,豈不是誤人子弟。”這時,嶽飛正在私塾旁邊偷聽,聽到周侗的講解,嶽飛默默地點著頭。“這先生果然有學問,”嶽飛在心裏說,“我若能在他的帳下聆聽教誨,那便可以不虛此生了。”
這天夜裏,一鉤新月懸在天空,滿天的繁星格外耀眼。嶽飛坐在階前,默默地望著那浩瀚的蒼穹。
“飛兒,”身邊的母親問:“你在想什麼?”
“娘,”嶽飛說,“我在想今天周先生教的課,周先生說:韓柳歐蘇,固文人之最著,起翦頗牧,乃武將之多奇。周先生還說:白起是秦國的將領,最善用兵,他用反間計,使趙國罷了廉頗的兵權,但他竟斬趙兵40萬於長平,這麼殘忍的人,我看他算不上什麼將才。”
聽了兒子的話,姚氏不由得高興起來:“飛兒,你喜歡聽這一類的故事?”
嶽飛點點頭。
“你希望長大了成為將軍嗎?”姚氏的臉上寫滿了希望。
嶽飛沒做聲。
“你怎麼不說話?”姚氏問。
“如果我成為將軍的話,我會成為一名愛護士兵,愛護百姓的好將軍。對待敵人要狠,但我決不像白起那麼殘忍。”嶽飛深沉地說。
姚氏欣喜地望著兒子點點頭:“這才是我的好兒子。”
“可我現在還不是將軍,”小小的嶽飛總是那麼深沉,停了一會兒他又說:“王員外他們請的周先生可真有學問。”
“是啊!”姚氏的神色在一刹那間又暗淡下來:“可惜我兒不能拜在他的帳下。”
在院子裏,周侗正揮舞著鋼槍,在嗖嗖的風聲中,他手中的長槍一會兒如玉燕穿林,一會兒如怪蟒翻身。槍尖到處,仿如流星點點,紅纓擾動,聲似翻江倒海。流星點點,紮的全是對方要害;翻江倒海,身手捷如戲水蛟龍。在場的幾個孩子全都看呆了。
3個孩子拍著巴掌高喊著:“好啊!好啊!好啊!”
在一根柱子後麵,還有一個孩子在默默地看著,他就是嶽飛,這時他也不由得微微笑了。
這一天,王貴伏在自己桌子上,大筆一揮,寫下了“王貴”兩個字。
張憲趴在旁邊,笑著瞧著。
“哈哈,”王貴望著自己的字,傻笑著說:“張憲,你瞧,我的草書寫得怎麼樣?”
張憲瞥了一眼說:“什麼呀?我以為你在畫我們上次挖的蚯蚓呢!”
王貴:“好啊!敢挖苦我!”說完,他與張憲打鬧了起來。
這時周侗走了進來,他厲聲喝道:“張憲、王貴別鬧了,湯懷你也別寫了。”
3個孩子都坐好了。
周侗說:“你們3個都聽好了,我現在宣布一件事,今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我走之後,你們不得頑皮淘氣,我這裏分別給你們出了3個題目,你們要把它寫成文章,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3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回答。
周侗提起手中的韁繩,騎著馬奔馳而去。
“白胡子大爺走囉!”王貴揮舞著雙手跳著狂呼起來。
“我們自由囉!”張憲的聲音更大,跳得更高。
“你剛才笑話我的字難看!”王貴還惦記著剛才的事呢!過去就給張憲一拳。
“是很難看啊!”張憲也不示弱,兩個人又打到了一塊。
這時,湯懷推著嶽飛的肩膀走了進來。湯懷說:“嶽大哥,你進來看看吧!我們這位先生學問大著呢!”
“嶽大哥!”王貴、張憲停住了打鬧,圍住了嶽飛。
嶽飛好奇地四處打量著,他信步走到書櫃跟前。架上放著那麼多書,簡直使嶽飛興奮不已。他隨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便如饑似渴地看起來。
張憲望著嶽飛,詭異地笑著。
王貴愣愣地問:“喂,你笑什麼?”
張憲湊過去,在他耳邊低語著。
王貴拍著手笑起來:“太好了,我怎麼沒想到啊!”
“你們幹什麼呀?”湯懷望著他們問。
“走,咱們玩去!”張憲和王貴架著湯懷就朝外走。
“哎,幹什麼呀?”湯懷大聲喊著:“先生布置的文章我們還沒寫呢!”
“嶽大哥,”王貴回過頭來朝嶽飛高聲喊說:“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嶽飛抬起頭來,茫然問:“什麼事?”
王貴笑了笑說:“先生要我們每人寫一篇文章,題目在桌上,麻煩你代勞一下。”
“你們!”嶽飛有些猶豫。
“別謙虛了,”王貴又喊:“我們知道你行,點心在抽屜裏,餓了你自個兒吃。”
嶽飛還沒回過神來,王貴他們已經消失在門外。便放下手中的書,替3人寫好文章。
嶽飛從書架上又取出一本,這是一本《孫子兵法》。他驚喜地打開書,輕輕地念道:“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嶽飛索性坐下來,他如饑似渴地讀著:“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將,五曰法。道者,令民與上意同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而不畏懼。”他抬起頭,心裏輕輕地默念著:“道者,令民與上意同也,故可以與之死,可以與之生……”
嶽飛站在滿滿的書架前,癡癡望著那些書,顯得那麼惆悵。突然,他從王貴的課桌上取出一支筆,沉思片刻,在硯池中蘸飽了墨,然後走到粉牆邊。
“自古男兒羨須眉,”他手中的那支筆在粉牆上飛快地寫道:“少年心事幾人知。”這首詩已一揮而就,他站在那兒輕聲念道:“乞食漂母需自勉,敬履隻緣有黃石。英雄自合調羹鼎,雲龍風虎各相宜。自古英雄出少年,浩然正氣蕩乾坤。”
念完,嶽飛又舉起筆來,在後麵署道:湯陰嶽鵬舉偶題。
突然,門“砰”的一聲被推開了。嶽飛驚得回過頭來,看到王貴飛也似的跑進來,驚慌地喊:“嶽大哥!你快走!”
“怎麼啦?”嶽飛詫異地問。
“不知怎麼搞的,”王貴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白胡子大爺回來了。”
後麵,張憲、湯懷也氣喘籲籲地跑了回來。
“你快跑,”王貴拚命地推著嶽飛,“你快跑,要不然,大家的屁股都會挨板子的呀!”
不一會兒,周侗鬼使神差地又返回了私塾。
“這文章是你寫的嗎?”周侗用嚴厲的目光望著王貴問。
“嗯!”王貴低著頭,輕聲回答。
周侗語帶挖苦地說:“半天不見,你進步不少啊?”說著,他又望了張憲、湯懷一眼。那兩個人不做聲,都緊緊地垂著頭。
“把你的文章遞上來。”周侗對張憲說。
張憲怯怯地雙手把自己的文章遞了過去。但周侗的目光,卻落在前麵的粉牆上。“自古男兒羨須眉,”周侗皺著眉頭,一麵緩緩地走著,一麵輕輕地念著:“少年心事幾人知。”
王貴、張憲,湯懷一抬頭,也都看見了粉牆上的字,他們的臉上都不禁流露出幾分詫異的神色。
“乞食漂母需自勉,敬履隻緣有黃石。”周侗的眉頭慢慢地展開了,他的聲音也漸漸變得抑揚頓挫起來:“英雄自合調羹鼎,雲龍風虎各相宜。自古英雄出少年,浩然正氣蕩乾坤。湯陰嶽鵬舉偶題。”
“嶽鵬舉,嶽鵬舉是誰?”周侗嚴聲詢問麵前低著頭的3個學生。
“嶽鵬舉就是……就是嶽飛。”王貴喃喃地說。
“嶽飛又是誰?”周侗疑惑地問。
“嶽飛就是……就是嶽大哥。”張憲大聲說。
“嶽大哥,你嶽大哥多大了?”
“9歲。”王貴仍舊喃喃地說。
“9歲?”周侗不相信地問:“9歲能寫這麼好的詩?”
“先生,”湯懷抬起頭來說:“他的確與我們同歲,他好聰明。”
“9歲,湯陰人,為什麼會在這兒?”周侗接著問。
“先生,”湯懷接著說:“他很小的時候,家鄉發洪水,把他父親淹死了,他母親抱著他坐在水缸裏,被洪水衝到這兒,是王貴父親收留了他們。”
“有這樣的事情?”周侗若有所思地問。
“先生,”王貴大聲嚷起來:“嶽大哥不僅很聰明,而且他好大的力氣,村裏的大人們都說我和張憲的力氣大,可是我們兩個人加起來都打不過他呢!”
“是嗎?”周侗似乎明白了什麼,他忍不住高興地說。
“真的,沒騙您。”看到先生的笑臉,王貴得意地喊著。
這時,周侗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的情緒變得興奮起來,他在心裏說:“莫非他就是我苦苦尋覓的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