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
散文
作者:紅景天
有好友把一個會算命的老婆婆吹得神乎其神,並按“神”的指引真真切切地發了小財;工作、家庭、財路,無一不順,將我這個從來不迷信的“正人君子”也唬得將信將疑起來,還請朋友也帶我去會會那個老婆婆,為我指點一下迷津。
是想親自聽聽從那些“通靈者”口中傳達出的似乎窺探到你內心深處的秘密或是讓人豁然開朗的神諭,對於相信科學的人來說,我更多的是好奇。
按朋友的囑咐,我買了一瓶包裝簡單透明的清酒,準備了一百六十塊錢。驅車幾十公裏,拐彎抹角地來到一個綠樹紅花、雞犬相聞的小村莊。在新蓋起來的三層磚樓下的院子裏等了許久,終於見到那個傳說中的老婆婆。老人正從地裏扛著農具回家,她身材瘦小,頭發花白,皺紋遍布的臉上嵌著精神矍鑠的眼睛。她將鋤頭、背簍放在院子角落,洗淨了手就麻利地招呼客人落座,將客廳裏玩耍的小孫子打發出去後就關上門進入正題。
我懷著期待而探秘的心情將準備好的玻璃酒瓶遞給老人,“通靈者”便開門見山地問了我姓名、想了解哪方麵的物事。我報了姓名,然後隨便說了對婚姻啊、工作啊之類常見的主題。老婆婆叫我準備好紙筆做記錄,她握著酒瓶,對著它說出我的名字,那瓶酒看起來就格外像個對講機了。而我的名字在老人的口中變了調,顯得很古怪,因此我可以肯定她根本不知道這名兒是由哪幾個字組成;她也沒問,也或許她根本不識字。隻是那清澈的酒液在透明的玻璃瓶裏晃蕩閃爍,有些許神秘,而我想知道的我人生的奧秘便密封在這醞釀而出的精華裏,等待一位智者將它引出而灌輸於我。
婆婆對著那瓶酒,有問必答,口齒伶俐,像看過許多書似的,不像我以為的不識字;而對於家庭、事業的見解多數都是折中的建議,在我聽來更像是心靈雞湯,雖是舒服受用,卻也始終認為這是適用於所有人的公式罷了。當她較為準確地說出我目前的居所有多大、收入有幾多時我的確有些許訝異,便也勾起我的好奇心了,真想惡作劇地問她我婚否、父母是否健在等赤裸裸的問題。又想這恐怕是禁忌,也不禮貌,因此就忍住了。
老人問我還有啥?我想了想說,母親在我幼時便去世了,葬在農村老家,因路途遙遠及其他方麵的原因,三十年來沒有去看過一眼,心裏一直慚愧,想著是去故鄉重新修墳立碑還是將母親的骨殖遷到身邊照看?老人聽了,對著那瓶酒嘰
裏咕嚕了一通,然後停頓一下,似在等待酒瓶反饋信息,俄而便毫不猶豫地看著我的眼睛說,你母親是病故的。的確,她又猜對了。然後她說,你母親現在已投胎於上海某個村子,是個男孩。你不用內疚,也不用再去做什麼,她在那邊時沒有能力輔助你什麼,現在轉世了,與你這世的緣分已盡,凡事就順其自然便可。
回來,我不再去好奇地分析那老婆婆是否真的通靈,不論是悅耳的心靈雞湯還是說得很準確的小信息,漸漸地都被我淡忘了,唯有她說的母親與我這世已了的緣分讓我傷感,也讓我在青天白日的明媚裏入夢般恍然。
母親剛好在我這個歲數時撒手塵寰,不到四十歲。因為一場曠日持久的肺結核,更因為生活的貧困和苦痛。母親留給我的深刻記憶,僅僅是她離世後的葬禮。
“再看看你媽媽一眼吧。”
封棺前,大人讓我湊近棺材再看一眼裏麵那位穿著一身白衣的女子。五歲的我披麻戴孝,卻並不清楚死亡的含義,隻是恐懼,並且羞澀而笨拙。而這一眼也沒能留在我那尚未發育完全的大腦裏,至今,我不知道母親到底長什麼樣,因為她甚至沒能在世間留下過自己的任何影像。
說起這些,我也會難過,但隻不過是懷著對任何一個過早失去母親的孩子的同情罷了。那時多與在外地當工人的父親生活,我們母女一世的緣分,僅僅是我在她腹中的十個月,以及她把我帶到這個世上後與她相處過的兩三年。在長大後的歲月中,我不太有思念她的感覺,甚至漸漸地再沒有母親的概念;關於母親的記憶,不是她的模樣,而僅僅是那場初冬的葬禮。
世界是白色的。生白刺目的孝衣,白紙胡的各類牲畜,還有紛揚的新鮮的雪花。在哇啦哇啦的嗩呐聲裏,我盯著那由無數潔白的紙花紮成的花圈,覺得那些花朵真是好看。墓地到了,墓坑已事先挖好。看了母親最後一眼,棺蓋封上時,我看見一隻鳥兒在覆雪的枯枝上錯了下身子就箭一般飛去,同時發出長長的鳴叫。那一刻,我覺得這隻天寒地凍世界裏的小鳥很孤獨,也覺得掛著兩條清鼻涕的自己很孤獨,是那種令小孩子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