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怪怪的粉刷匠(3 / 3)

兩個小夥子走到門邊,康師依然不依不饒地說,我倒是跟你們講,你們要裝就得等到我把牆全部刷好漆以後再來裝。就是你們鏨了哪裏,我眼不見心不煩。過後我再來補一下可以,我沒刷完漆之前不準來。

兩個小夥子悄悄伸長舌頭,小聲說,奇葩一個,惹不起就躲吧!拉開門,逃難一樣飛奔下樓梯。

康師提了小桶沿牆根單膝著地蹲下來,拿個極小的刷子蘸桶裏的膩子粉去補那幾個小坑。他用小刷子從桶裏蘸起一小點膩子粉輕輕填在小坑裏,再慢慢地輕輕抹平。像畫中國畫的工筆畫師在小心填色。隻是嘴裏依舊嚷著:毛毛糙糙,笨手笨腳,嘴上毛都還沒長出來做得成哪樣活計?好意思出來丟人現眼。要是我手上的活計做得這樣爛,頭都要插去褲襠裏藏著。沒有三板斧就好意思出來混,羞先人。以為好補得很,來補補試試,又耽擱時間又吃力。瞎子打婆娘——總要一手一手的來,心急就吃不成熱豆腐……

我趕緊拉開門,像那兩個小夥子一樣逃也似的跑下樓。跑到樓下依然還聽得他在嘰裏呱啦的嚷著。

電影橋段裏,孫悟空把那個絮絮叨叨的唐僧一金箍棒砸倒在地。我真想有個大鐵夾子,“啪”一下夾緊康師的嘴。

噓——世界清靜了。

為了不再惹康師發飆,在康師給牆壁上漆那幾天,其它未做完的一些工序都停下來。就讓他一個人不受任何打擾地好好幹吧。

星期六早上康師打電話給我,說是漆已經刷好了讓我過去看看。幹活的師傅們打電話來說活計好了過去看看,言下之意也就是叫你送工錢過去。康師這樣囉嗦為一點小事就發飆的人,不及時把工錢拿給他,他不把我耳朵聒噪掉才怪?我掛了電話出門到銀行取了錢就過去了。

這一次打開門,屋子裏卻安安靜靜的。咦?難道人沒在。

轉過飯廳牆角卻看到客廳裏康師安靜坐在長凳上,拿著塊破抹布在擦拭幹活的工具。見我進來,他停下手上的活計說,漆都上好了,你看看。他伸手噌噌在牆上擦兩下,然後攤開手說,諾,幹幹淨淨的。坑坑窩窩也補好了。露台牆壁上原來的土黃色太難看,我另外買了點塗料拌在漆裏,刷成淡黃色,等它幹一下再刷一道就可以了。

我到露台一看,原來露台牆上搶眼的土黃色現在成了淡黃色,協調漂亮多了。

我說康師你還挺細心的。我還以為這裏不用刷了,現在比原先好看多了。

康師嘿嘿笑了,從地下撿起一把小刷子,拿到水池邊洗幹淨,把刷子在他衣袖上來回蹭了幾下把上麵的水氣蹭幹。他把刷子遞給我說,漆還剩小半桶,如果後麵來幹活的刮著牆,你就打電話給我我會過來補。這把刷子留給你,剩下的漆還要用的話你可以用這個刷子刷。

我接過刷子放在窗台上道了聲謝,然後從包裏掏出錢遞給他。我說,康師你的工錢,三千五,你點一下。

這時康師沒接錢,說了聲:不急不急,你裝房子肯定錢緊,你先用著,以後再拿不遲。

我倒沒想到康師會這麼說。我和他非親非故,不過是我裝房要粉刷牆壁,他是一粉刷匠,因了水電工黃師的介紹接了這樁活計。活計一做完,他拿錢走人,今後我們未必再會碰到。不過客氣話也好,真的也好,還是讓我心裏熱乎了一下。

我依舊把錢遞給他,再緊也不能拖你工錢,你幹活也挺辛苦的。呐,你數數。

康師接過錢,說道,不用數了,你們讀書人信得過。

我心裏又熱乎了一下。

他從那一遝錢裏抽出五張朝我遞過來。那天把漆也弄潑了,讓你又多買了一桶,這五百塊你收起來。

他一臉真誠,像個犯了錯甘願接受一切懲罰的孩子。和那天一大腳踹倒漆時手舞足蹈火氣衝天的康師判若兩人。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忙說,不用不用,你活計做得這麼好想得又周到,我怎麼能為那點漆扣你工錢。你趕緊收起來。

康師卻執意要把那五百塊錢退給我,一味朝我手裏塞過來。我又不肯收。兩個人推來塞去的。最後拗不過他收起兩張,遞過來三張說,五百你不收,那這三百塊你一定要收下。潑了那麼多漆,該扣的。

看他一臉的真誠和堅決,我更不能接著那幾張票子,但又不想再推來塞去。我趕忙說,我還有其它事要辦,我先走了。錢你收好。

我急匆匆朝門口走去。康師不安地站在原地,手裏捏著三張票子,嘴裏一直說著:這咋會行 ,要不得,要不得……

第二天我去開門給裝門的師傅。兩個小夥子開玩笑說,如果開了門康師在裏麵我們馬上掉頭就跑。康師嚷起來聲音比電鑽聲還大,電鑽用長了會發熱,康師的嘴皮怎麼講都不會發酸。我們惹不起躲還躲得起。我說放心,康師要在的話我敢讓你們來麼?我們都笑了。走進客廳,裝門的師傅忙自己的活計去了。

我走到窗台邊,卻看見窗台上放著一把裝修用的鑰匙,一把刷子,刷子下壓著整整齊齊的三張百元鈔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