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荷·問菊
散文
作者:劉小男
尋荷
喜歡一個地方,是因為喜歡一個人,我並不這麼想。
回憶往往能讓我們看清楚當時沒有看清的東西。一如喜歡普者黑,一定要去尋荷。知道普者黑這個地方,是二十年前。單位組織旅遊,回來的同事都說,“你不曉得,那裏真的太好玩了”。這是普通人旅遊後對所到景區最真、最直白的感受和表達。如高中時我的語文老師說,多數人出去玩,回來是不會動手寫文章的,他們愛說四個字“太好玩了”。事實上那種地方多半就是好玩又有趣的。這不是打擊,其實是想說普通人最能完全表現最真實的、不矯揉造作的感受。我就曾從同事談論的臉上看見了普者黑:小船在荷中穿梭,那些荷是清麗的,是粉雕的,是可愛的,是接著天邊的。魚兒的小嘴牽著各種思緒在水中、在荷中暢遊。可惜那時交通狀況沒有現在好,聽說坐車就得花上五六個小時,對我而言就是醒著的噩夢。三十歲之前,沒有學會開車不能自駕出行時,我總是怕出門的。一坐上車,無論火車、汽車等各種車型,從小腹到胸口直至嘴邊,一路“翻江倒海”,吐得一塌糊塗。盡管內心是喜歡的,但終沒去。
想要的,終究不會隨著時光的流逝而在內心輕易抹除。而人也總會移動夢想的步伐,向前、向後,或是向左、向右。
甲午年農曆八月十四,南風輕拂,柔的。之前,完全沒有理由、沒有預兆的想到要去普者黑。說是這樣,其實終究還是有意圖的,原因簡單的隻有自己會信,那又如何,自己便是自己的,一定要誰來相信些什麼,那倒未必是真的自己了。想著要去,也就是看看池子裏的荷,剝幾顆青蓮塞進嘴裏,慢慢嚼著,嚐嚐那清荷的味道。一丁點想塞進別人,或某人嘴裏的念頭都沒有。如何確定是真的。因為過後的日子裏,也當真是這麼想的。就想獨自一人。在內心,總清楚的知道,這世上的人多了,事多了,又有誰會閑得一定要等一個人親自剝一顆蓮子,喂進嘴裏,咀嚼那份清淡。有些味道,獨自一人品嚐,其實,也好。
一個人開長途,最易腰酸背痛、異常疲憊,即便如此,我也是執著的。隻想尋荷。有時明明活在陽光刺眼的白天,內心往往會想到燈塔去,尋找光明,那是心裏空了,也可以說是灰暗了。我想獨自尋荷,也知道普者黑是多的,去了,也就隻想坐在她身旁,看她笑,看她舞,和她說話。我所知道的荷、蓮、芙蓉、芙蕖,以及超凡脫俗、高潔雅致都是一個整體。為何獨獨那天一定要去尋荷?是因為內心想過,他曾親自鑿池種蓮,黃昏風起時,和友人共賞時我曾謙卑的侍奉在左右,沏過一盞香茗低頭奉予他。所以,過往年少,多少次打開《愛蓮說》,便是荷香,便是蓮葉清清,便是一片片別樣紅的荷。多少次合上書頁,我想手捧一縷紅、一縷香、一縷幽遠在天邊。千年後,夏柳依舊,我來了,來尋荷,來尋當日黃昏後。其實,日子已到了仲秋,我完全不確定是否還有荷。最後,我對自己讓步,我想隻要有一朵開著,我就不會白去,我就會尋到我想要的。一如我常常問自己在想什麼問題,要做什麼的時候。我立即就知道我必須思考、或者做與之相反的事情。所以,我不隻是想去尋荷這個簡單的問題,而是真正的一意孤行,要去。
秋天的路上,一地金黃,一地博大。我看見許多色彩,有我熟悉的白色、黑色、金黃色,還有很多我真的說不出名字的顏色,但是很喜歡。我還看見很多人,他們開著車從我的身邊過去,甚至是快速的奔馳而過。匆忙的一切,來不及、也不能慢下的車速。以至於我根本沒有看清楚那些車裏的臉,但是我記得大多數的車牌照。他們為什麼和我行駛在同一條道路上,無解,當然於一個正常人的生活而言也無需多餘的解。我們才是真正的陌生——人,但我知道假使出現任何意外,當所有車輛停下來的時候,要不了多長時間,我們就會認識、熟悉,又再陌生。有個短暫的瞬間,我又猜測車裏坐著的是不是也和我一樣,在逃避,在尋找,在去遠方尋找燈塔的路上,或是去普者黑尋荷。當我的思維短暫的思考過一些與我無關,而且永遠也不會發生的事情後,我駛出了炭房收費站。
遠遠的,視野還不足夠清晰。我看見了一片又一片荷葉,內心既喜悅又激動。每一次獨行,經過許多未知的路程到達目的地後,我都會有這樣的快樂與喜悅。這樣的心情,不亞於一次農人秋收後的心情。可就在那時——荷呢?在哪裏,我一路風塵仆仆,是來尋荷的。後來,又開了大約一公裏的路,近了,才看清楚,在路邊偌大的池子裏,零星的還開著幾朵。我忘記了連續 5小時駕車的疲憊,將車停靠在路邊,開始欣賞僅存的荷。遠處的,自然是看不清了。最近的,可用眼直視的是一朵淡黃色的荷,就在路邊上,我比喻不出她像什麼,因為任何比喻都不可能變成事物的本身,她就是一朵風姿綽約的荷,清香、幽遠。那完全打開的花苞,仿佛脫去紗衣的仙子,不忍直視。仲秋的荷,終究還是開到了毫無保留。極致的綻放,竟衰敗得令人有些惋惜!世間所有的執著都抵不住季節的打磨,世間所有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無影無蹤。事實是,眼前這一片一片荷塘,開著的、戀著的、留下的,隻是一朵、兩朵,三四朵。但這些荷,究竟沒有走,留在普者黑,每天清晨依然早早起來梳洗,打扮好光潔如粉的臉,在這裏,為著合適的人會在合適的時候到達,看合適的她們,她們足夠妙曼……恰似我匆匆趕去的時候。
正當我掏出手機準備拍存我來普者黑尋到的第一朵荷,鏡頭裏卻出現這麼一幕情景。一對情侶站在池旁,男孩正在脫鞋襪、卷褲腳,隨手掏出褲兜裏裝的手機、錢夾等物放在荷塘邊。原來這男孩要伸手去摘那朵荷向女孩示愛。我明明看見路邊豎著不準采摘荷花的罰款牌,可是那個男孩還是要摘。我也知道,來的人都摘一朵,這裏早就沒有荷了,可我竟還是沒有阻攔男孩。因為旁邊那個穿著和荷花一樣顏色的女孩。我知道,男孩送給她的荷會永遠開在她心中,無論將來身處何時何地。我作為一個旁觀者,也可以說是一個義務的監督者,我笑著默許了他們的行為。隻是當那個男孩即將摘下荷的瞬間,我趕忙衝過去說,等我給這朵活著的荷留下最美的瞬間,你再摘。荷,離開了根,離開了命,便走向了另一條路,我找不到她的路。那男孩訕訕的笑著把手縮回了,我匆匆拿出手機拍下我在普者黑看到的第一朵荷。我轉身上車時,男孩雙手把花遞給了女孩,那女孩笑顏如荷。在活烈烈的陽光下,我看的清清楚楚,那麼幹淨、那麼清爽的笑。回想,我也曾捏著一把從田野裏摘的紫色小花這樣笑過。我永遠都不會那麼笑了,時光又新又舊,人和事,卻回不去。
路的正前方是通往擺龍湖景區,我沒有去過,以為會有更多的荷,等我。我沒有顧得上欣賞路邊其他景色,匆匆趕去,隻看見一個藍色的湖。沒有荷,內心略感失望。一個人坐在湖邊看雲、看樹葉被風吹起又落下,看螞蟻一群群從腳下走過。我在想什麼,一不小心,把螞蟻也看丟了。失望之餘,我從擺龍湖返回了。失望總是連著精神頹廢、精力不集中等一串不良反應,因此反而騰出精力和眼神看車窗外的景色了。途經太陽神酒莊時,對麵有金色的稻田,有農人手持鐮刀、彎腰收割水稻,他們用沾到泥土的毛巾擦汗水,我竟然意外看到這麼一副精美的油畫。同時,也居然還有荷田,去的時候大概因為太心急竟沒看見。但荷田裏的荷,連同枝葉已經全部衰敗,隻剩下一團黑色。一枝一枝,甚至是一堆一堆的站在田裏。等什麼?她們的演出結束了,我甚至沒有趕上她們謝幕的精彩時刻。仲秋下午的風,在耳邊呼呼的吹過。我的臉一定是嚴肅的,我知道自己沒有笑容。聽著 CD裏傳出的“羞答答的玫瑰唱著情歌,想要和你一起走天涯”,這聽起來鏗鏘,其實酸楚至極的歌,讓莫名的我為那歌中女子感到心痛。好像眼前消失的荷,心碎身死,留屍人間。我想我是這麼想的,這個“你”是一個不確定的“你”,永遠也不會有答案,這是每個人宿命中的一份殘缺。美麗、圓滿到極致是殘缺,一如斷臂的維納斯,一如殘缺如鉤的月嗎?那麼我真的不要極致與圓滿,寧肯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