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爾廷想:國界究竟是國界,人們都在這樣講。當法國人射擊的時候,聰明的薩克森人發現了什麼呢?他說,“這,我們也許是內行。”所謂“我們”,其中包括所有的人。是誰端著自己的飯鍋送到一個法國俘虜的嘴唇邊呢?做得對嗎?還是這裏……?他很失望,這裏充滿真理!克羅辛滿意地凝視著被自己保護的人。克羅辛把貝爾廷帶到這裏來,為的是考察他在深淵邊緣的舉動,毫無疑問,貝爾廷是有精神準備的。當克羅辛突然向他提出建議的時候,他剛好又回憶起他的中隊的齷齪氣氛。
“你為什麼直搖頭呢,貝爾廷?”克羅辛站在貝爾廷的背後問道。
“我什麼都沒看見”。貝爾廷一麵這樣回答,一麵往下走。“你從前就善於運用理智。”
“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眼睛甚於相信理智。”
“對,”克羅辛說,“現在我們可以回去睡覺啦。”
在歸路上,月光星光交織地投射在被陰影割裂的地區。貝爾廷仿佛從睡夢中醒來,很有精神,高興地呼吸著越來越涼的空氣,他們越往前走空氣越涼了。爆炸炮火的煙硝塵土吹不到這裏來,夜間的風已把這些煙塵驅逐到河邊去了。半小時以後,他們正默默地在路上走著,克羅辛輕輕地拍拍貝爾廷的眉膀,讓他稍稍停一下。
“我不知道,”克羅辛說,“我們明天是不是還能碰到一起談一談。你最好睡在胥斯曼那裏,早些逃開。你已經親眼看到了,法國人在這裏給我們準備的出人意料的可愛的禮物。今天,我們幸運地逃脫了,可是明天很可能被炮彈打中的。因此,我希望你以後能夠協助解決我弟弟的案件。有幾件東西放在我的抽屜裏,都是我弟弟的東西,還有幾張證明文件和某人馬上就要簽字的小紙條,要交給軍法官梅爾滕斯。我迫切希望你來幫助我,可以嗎?”他最後焦急地這樣問道。
貝爾廷稍稍考慮了一下,說道:
“行。”
“好極了,”克羅辛說,“現在還要完成我弟弟的一個委托,他叫我把他的一支自來水鋼筆送給你。”
於是,克羅辛的一隻大手拿著一支黑杆的自來水筆遞給他。這時貝爾廷驚惶起來了,在深夜的黑暗中,他的兩隻眼睛慘淡地從鋼盔下探尋著另一個人的麵容,穿著軍服的克羅辛的麵容。
“我不要,”他低聲說,“這件東西應該交給令尊大人。”
“應該交給你,”克羅辛沉靜地回答說,“我要按照我弟弟的遺言辦事。”
貝爾廷猶豫不決地接過了這件禮物,望著它,掩飾著自己的迷信情感。
“我希望你使用這支筆比我弟弟使用得長久,而且每當你用它來寫字的時候,你就會回憶起這是克羅辛送給你的禮物。自來水筆對一位作家來說,永遠是有用的。”
貝爾廷說了幾句惶恐不安的話。他覺得在自己的軍服上衣的口袋裏,有了一件又長又硬的別人的東西,並且感到一種新的壓力,這是小克羅辛的手緊緊握過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