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鄉(3 / 3)

他小心翼翼地把清單塞在皮坎肩裏,把這堆東西投在一張灰色桌子上。現在這位辦事可靠的人從自己的箱子裏拿出一大張縫有邊線的桔色結實油紙,把所有東西都包在一起,用小繩捆好,在紙包正中貼上一個通信地址條,然後拿起火漆和中隊的印章把克羅辛下士的遺物蓋了兩個大的紅色戳記封起來。這個通信地址條他一個字也沒改。包裹是寄給第三中隊的書記室的,簽名的發件人是第五兵站總監部軍郵站。這個條上的發件時間是本大隊從波蘭調凡爾登上路一個星期以後,當時曾有大批郵件寄到大隊。現在這個紙條是非常有用的。盧狄威·法依克特在一張發黃的小紙條上用很細的筆道密密地寫上下列字句:“收件人地址和姓名不詳,包裹裏並未另附說明,退回。”然後他看了看相當難認的郵章。現在他可以給上尉先生建議寫一封內容充實,明白易懂的附函:這個包裹交給主任參事克羅辛先生這一點雖然寫對了,但是由於司嚐建林格的疏忽,把地址紐倫堡一埃本塞的錫爾福大街二十八號誤寫成衝隊的軍郵地址了。這是一個絕大的愚蠢行為,對不對?造林格本應受到嚴厲處分,禁閉三天,但因事情發生在他妻子的產期,他為家事分心,所以從寬免予處罰。如果不是中隊突然“移動”,這個小包裹早就寄到紐倫堡了。情形就是這樣,少尉先生。少尉先生還有什麼話講麼?船上售票員盧狄威,法依克特微笑著,從裝有溶液的玻璃杯裏拿出膠刷,把回條粘在地址的右角上,用自己拖鞋的底子把它稍微蹭了蹭,使它顯出郵寄時弄髒的樣子,然後故意不把中隊的印章按到印色盒裏,印得猛一看僅僅是兩道曲線和一個小星,而字跡在油紙上是保持不住的。做完這些事情以後,他就背著手欣賞他的作品:不愧名手。上尉先生一定會滿意的。

在黑魆魆的夜色中出發的時候,尼格爾先生跟西梅爾丁先生在行軍縱隊的排尾碰頭了。雖然尼格爾上尉也喝了半瓶波爾多酒,可是這位中隊長所發出的酒氣還使他聞著不舒服。他並不反對誰拿酒來壯膽,因為他本人和軍隊裏的任何人都這樣做。但是他不讚成喝得過了量。兩位先生默默地並排走著。最後還是尼格爾先向那個聳著兩層仿佛是縮著脖子的人說了話。他們也是近同鄉,西梅爾丁家住湖北岸的一帶地方。他用很小的聲音,問起這位夥伴先生在今天中午的恐怖事件以後情況怎麼樣。西梅爾丁說:他還好,沒什麼事。尼格爾說應該這樣,他完全應該這樣。法依克特班長已經把小克羅辛的遺物這件不愉快的事情解決了,西梅爾丁斜楞著粗野的眼光看了他右手的這位軍官下,說:真的嗎?解決了,哈哈!那麼是法依克特又把小克羅辛變活了?刨出來,重新叫他呼吸,又編在中隊裏,對不對?他這樣問是因為事先就對這件事情有所不滿。

“西梅爾丁,”尼格爾勸慰地說,西梅爾丁的激動的聲音並沒有使他狼狽,“你要當心。離一切都完蛋還早著呢。”

西梅爾丁馬上站住了,從大衣的寬袖口露出攥緊的拳頭,氣勢洶洶地說:“完蛋!早就完蛋了!我對希裏斯托夫,克羅辛這件事情非常不安!這一點你是知道的!一直不安到現在”他用手摸了摸嘴唇,接著說:“我牽涉到你這樁漢布雷持分遣隊和對訴訟案的賭博裏去,真傷透了腦筋了。”

“西梅爾丁準尉,並沒有誰強迫過你,”尼格爾冷冰冰地說,“你要注意,你的中隊離你並沒有多遠。你還是夜間向聖母瑪麗亞多禱告幾次吧。”他心裏輕蔑地想:這樣一個不中用的人!前麵不止一次地大聲傳采單調的警告:“注意,上麵鐵絲,注意,下麵鐵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