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他提醒說,“第二炮。”
這時候三個人都蜷起身子,屏息著呼吸,胥斯曼溜到了桌子底下。大鋼塊劃破空氣的呼嘣聲越傳越近了,忽然,窗前紅黃色的電光一閃,霹靂般的爆炸在這房子裏轟轟響起來,石灰和顏料落了一桌子,電燈滅了,凳子震得在人們中間直跳。
“這一炮夠嗆,”克羅辛沉著地說。響聲更大了,轟隆轟隆地從他們頭上掠過去。
“沒事了,”胥斯曼說著鑽了出來,他完全沒有因自己是唯一張皇失措的人而感到羞愧。克羅辛不含糊地說,要不是命中了西北角的裝甲炮塔,那就算我完全沒說對。他掛電話要那個炮塔。貝爾廷和胥斯曼兩個人緊張地注意著他臉上那鎮定的微笑。
“這些法國人,該死的東西。他們能射擊,又能修要塞。炮塔正被擊中,不過防禦住了。下士說這是一種新口徑炮,是比馬雷堡壘的三十八公分大炮口徑還大的一種臼炮。也就是一種新炮,大概是專為索姆河定造的。”
“我們又經過了一次考驗,”胥斯曼說。克羅辛正打算再跟炮塔通一次話,交換台報告說,那個炮塔因熾炸瓦斯的緣故暫時撤退了,炮塔並不是完全沒受損失,它已經不能轉動了。
“但願沒受其他損失,”克羅辛掛上了電話。接著他就派胥斯曼和貝爾廷帶者應急電燈到雜役兵那裏去了解一下,這個突發事件對他們起了什麼影響。
兩個人沒走幾步就到了。巴伐利亞人擠滿在他們地下室前麵的地道裏,有的在罵,有的在哭訴,有的癡呆地蹲著,也有的在擠米擠去。他們的下士們揮動著手電燈,勉強攔住他們不衝到院裏去。橫坑道的入口處透進蒼白色的白天的光亮,尼格爾上尉咬著下嘴唇,沒戴帽子,敞著翻頷製服,拖著睡鞋站在那裏。西梅爾丁準尉從人群裏連推帶擠地向他走去,在他身後的過道裏,法依克持班長正用他那嗄啞的嗓音試圖讓大家安定下來。西梅爾丁喘息著說,這些人簡直全都瘋了,他們都不想呆在這裏了,他們是沒武器的民軍,並不是戰鬥兵,留在這裏幹什麼呢?
“一點也沒瘋,”尼格爾小聲地說。當胥斯曼拿著黑色礦山燈出現的時候,他那凝視著的眼睛露出愅怒的神情。可惜,這個工兵舉動非常規矩,沒有一點可以使他指責的地方。他讓士轉達給少尉,弟兄們都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一些人從床上跌了下來,有擦傷皮膚的,有腕子脫臼的,當然神經不免受刺激。炮彈大概就落在這個地下室上麵了。胥斯曼說了一些安慰的話,主要是對弟兄們:“這些炮彈多半是對二號裝甲炮塔發射的,也打中了它,可是混凝土抵抗住了這個重炮彈,這正好說明我們的地下室是最堅固不過的。發射的原來是一種新炮,也跟四十二公分的重炮差不多(他想不到他臨時編的這一套竟跟事實非常相近),弟兄們用不著擔心,盡可放心大膽地回地下室去休息。總庫將發一份特別口糧,一晚茶加甜酒給大家壓驚。雜役兵擠在燈光裏,可憐巴巴地盼望得到一些安慰,貪婪地側耳傾聽著,他們都認識這個小家夥,都聽過這個人死過一次的傳說。也都知道少尉叫克羅辛,現在,這些苦悶的人有很多把過去對於個子不很高、褐頭發的克羅辛下士的信賴,寄托在胥斯曼下士身上。因此他的勸告起了作用。這些有耐性的人需要的隻是安慰,在精神上給他們一定的幫助,使他們能夠安於這個環境。處在三個敵人中間的胥斯曼的敏捷眼光從他們的臉上掃了一下。嗯,他清清楚楚地感到他們內心是多麼震驚,現在就要求查郵件登記簿嗎?未免太生硬了。他們會用充分的理由拒絕的,必須先把他們的思緒轉移到別的事情上去。那麼就等吃過午飯以後吧。他立正,挺直身子向後轉,跟貝爾廷一起消失在昏暗的沒有盡頭的地道裏。各處的電線都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