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1 / 2)

奧立維先生是在幾大洲做過生意的大商人,自然能估量出從轎車裏出來的韓潮是個什麼身分。他站在草坪上,有禮貌地笑著,似乎表示出一種歉意:“真對不住,闖進了你的院子,打擾了你,請原諒!”

這一點,韓潮注意到了,朝他點了一下頭,算是招呼,然後,快步登上石階,朝屋裏走去。

也許因為那個外國人,長得實在太像建造花園街五號的康德拉季耶夫,以致韓潮推門走進屋裏,踩在過道大廳那雖已陳舊、但還完整的俄國地毯上時,似乎覺得回到了五十年前。

真奇怪——韓潮邊走邊想:為什麼他那樣像他祖父老康德拉季耶夫,而一點也不像他的父親,那個最後把親老子算計了的臭蟲貝希科夫·康德拉季耶夫呢?

早已淡忘的那最後成為仇敵的父子倆,好像正從左右樓梯順著白色大理石樓梯走下來。一個高大魁偉,一個矮小委瑣;一個保養得很好,富態而有氣派,像真正的伯爵;一個彎腰駝背,細瘦枯幹,那骨碌碌轉個不停的賊眼和歪肩縮頸的模樣,簡直是地道的奴才。但是,他們都衝他這個當時名叫柱兒的小工,伸出了毛茸茸的大手,似乎在發號施令。

他不覺吃了一驚,等定下神來,才知道自己剛才隻不過是一陣恍惚。原來是吳緯拿著雞毛撣子,拂拭著樓梯,慢慢地走下來。

吳緯笑著說:“你回來得真快。”

“你不是去溫泉鎮了嗎?”

“我給他們去了個電話,問了問情況,既然最近一直沒犯病,那麼——”

老頭子火了:“看來,這場騙局裏還有你?”

“什麼騙局?”

“把一個外國人引到這院子裏來。”

“劉釗跟我說過一句。”

“你們不覺得太過分了嗎?劉釗這個混蛋、賣國賊,簡直豈有此理!用這種把戲耍弄我。真是給個梯子就上臉。還有你,你包庇他,護著他,你也逃不脫。”

“吼完了沒有?”

韓潮又要發作,吳緯扭身上樓。

“站住——”

“你火頭上,我不跟你講!”

韓潮雖然很惱火,可他懂得他老伴的脾氣,這個主管創作和刊物的文聯副主席,決不會因為他是市委書記而讓步的。她也許有點婆婆媽媽,有點兒女情長,但在工作上,她要認準了怎麼幹,卻是輕易不動搖的。他壓住了火,抱屈地說:“幹嗎串通起來對付我?”

“有什麼辦法?你死活不同意,隻好請你回避一下。奧立維先生千裏迢迢從澳大利亞到臨江來,就為了看看他童年時代的花園街五號,我們從人情考慮,也沒有理由拒絕。”

“算了!你不要替劉釗辯護,他像公共汽車上的扒手一樣,眼睛盯著的是人家的口袋!”

她被他的話氣笑了。

“你還笑?!劉釗這小子未免太下作,他的實用主義哲學讓人可怕!”他看到吳緯直是搖頭,便說,“你是當然不會同意的。”他知道,劉釗十五六歲的時候,是她吳緯,當時地下黨學校支部的負責人,把這個尋找革命的偽警察局長的兒子介紹入黨的。從那以後,無論劉釗倒黴到何等地步,她像姐姐似的關心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