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後把院牆又加高的花園街五號,實際上是與世隔絕的桃花源。呂莎被關在裏邊,是很寂寞的。除了韓叔、吳姨偶爾帶他們托付屯子裏鄉親養大的兒子、也就是現在住精神病院的大寶來串串門以外,沒有別的小朋友或是同學來同她玩。因此,很長一段時間,她隻有一個朋友,那就是比她大十二歲的劉釗。
慢慢地,呂莎出落成一個俊俏早慧的少女,豐姿綽約,聰明過人。劉釗禁不住讚美:“你莫不是童話裏的醜小鴨吧?”
生活的河流若是任其自然地直瀉而去,也許就不會出現那麼多波瀾。如果做父母的要是明白,烙在女兒心上的影子,不是可以強行拭掉的話,那麼,怕也不會產生以後的悲劇了。
——我們這一代人,辦了多少自以為聰明的傻事啊!
後來,劉釗調到省城工作去了。在那裏,他和歌舞團唱花腔女高音的羅縵匆匆地認識,匆匆地結婚。他自然不知道有另外一個姑娘,在枕頭上悄悄地流過許多眼淚。所以,任何不幸的安排,必定是害了別人,最後苦了自己。
“我絕不是預言,老朋友,你不會在那位美麗的歌唱演員的心靈裏,尋找到幸福的。我隻見過她一麵,談不上深知,可我卻很相信我的直覺。”
“莎莎,也許我該愛的是另外一個人,但現在,錯錯錯,莫莫莫,一切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他記得,而她更記得,那一次交談也像現在這樣:一個站在門外,一個站在門內。雖然,門是大開著的,彼此麵對麵站著,隻有一步之遙,誰有勇氣抬抬腳,就能夠站在一起。可是,開著的門,總還是門,即使是概念的門,也會把倆人死死地隔開來。
結果,相隔多年後的現在,門外站著的那一個,成了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妻子;而門內這一個呢?早就被妻子拋棄,至今還在過著單身漢的生活。
“去吧!莎莎,你去提醒他一句,他不會怪罪你的。”劉釗勸說著,“再說,你也並不讚成老爺子講嘛!確實,如今大家的心情都是希望講得少一點,而做得多一點!”
“不!”說變就變的呂莎站在門外不動,“我可以去,但我不去!”
“為什麼?”
“讓他講吧!”呂莎轉過身去,望著那邊人群圍著的韓潮,似乎是自言自語地,“難道你看不出來,演講的機會對他來說,已經為時不多了!”
“他決定退了麼?”
“不是他決定,而是大勢所趨。”
“誰接?”
“哦!天哪!”呂莎仍舊背衝著劉釗,“你怎麼會感覺不到?丁曉最近以來是如何的積極,如何的活躍,又是如何的籠絡人心,爭取上上下下的選票,忙得連太極拳都不打了。老朋友,你大概是太專心當你的不管部長了!”
聽到呂莎特別強調“不管”兩個字的那種聲調,劉釗笑了:“依我看,黨不會把一條泥鰍送進花園街五號的。”
她轉過臉來,兩眼射出令人凜然的寒光,似乎看透了一切似的,從嘴裏迸出幾個字來:
“你呀!實在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