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羸聽到這個名字,立刻睜大了眼睛,他看著葉焉,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你想幫他?”臨走前,繁殷看著葉焉的背影說道。
“對。”
“為什麼?我不是告訴過你嗎,你現在的能力,維持一天的‘假象’,就會讓你減少一天的壽命。就算你打算為了他維持一輩子的‘假象’,你剩下的壽命也會折半。等你死了,熊羸還是會發現,他不過做了個漫長的夢。母親還是一樣的殘暴,而那個男人,也沒有死。”
葉焉不是神,他改變不了熊羸的人生。他的能力就好像是一個平行世界。在真實的世界裏,熊羸的母親和那個男人依然糾纏在一起,熊羸也依然一直過著被生母虐待的生活。而葉焉本人,則像是被傳送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一般。母親殺死了騷擾他們的男人,而自己的精神病也不治而愈。熊羸將會在葉焉筆下這個對他來說相對美好的世界裏生活,直到葉焉死亡,一切恢複原狀。
“到那時候,熊羸已經長大了,能夠承受這個結果了。”葉焉淡淡一笑。
“至於犧牲至此?”
“當然。”
“為什麼?”
葉焉轉過身來,撩起衣袖。繁殷看到一個如同肉蟲般猙獰的疤痕。葉焉說:“因為,我也是受虐兒。”
葉焉的身上,有很多這樣蠕蟲一般的疤痕。葉焉小時候,家裏還在用蜂窩煤。每當他做錯什麼事情,母親就會把掏煤灰用的鐵鉗放進蜂窩煤爐子裏燒紅,然後在他身上燙出一個又一個的疤痕。葉焉從小和母親長大,他從沒見過父親的臉。所以,當母親這麼做的事情,並沒有人來阻止她。
繁殷笑了起來:“因為你曾經遭受虐待,沒有人幫助你,所以你就想靠拯救別人來拯救自己嗎?真是蠢。”
“是有點。”葉焉低下頭。
葉焉承認,繁殷說的一點也沒錯。熊羸身上,有著葉焉少年時期的影子。
自己之所以會不遺餘力的想幫助他,並不是因為他是自己的學生,或者同情之類的理由。
葉焉把袖子放下來。繁殷注意到,葉焉的手腕有無數條疤痕。那不是遭受虐待留下的,而是企圖割脈自殺造成的疤痕。因為手腕和身上這些疤痕,就算在夏天最熱的時候,他也穿著長衣長褲,絕不將自己的皮膚暴露出來。
繁殷想,葉焉大概是從熊羸身上,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洗手間裏,熊羸用自來水漱口。他看到葉老師就站在旁邊,抱著胳膊看著他。
“他們欺負你,你怎麼不告訴老師?”
“你都看到了。”熊羸說,他的聲音有些冰冷而成熟,很不符合他一個初中孩子的身份。不過,若不是這種早熟,熊羸是畫不出那些能在特殊群體中引起共鳴的畫來的:“就算說了也沒用,學校不會管。”
“怎麼可能?他們這種行為,就算不被處分,也會被班主任批評吧。”葉焉知道這所學校的狀況,但是沒有想到,熊羸生活的條件比他想象的還要惡劣。不過,沒關係,這樣的狀況,隻要用“文字”來改寫就行了。
“班主任不敢管,他們中有幾個人是有背景的。”熊羸說:“今天的事情算我不對。”
“我站在旁邊看了很久,你什麼都沒做,他們就突然找茬,怎麼能算你不對?”葉焉說。
熊羸笑了一下,他在心裏想,葉老師沒有看到我的畫。唐小禾會發怒不是沒有理由的,哪一個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看到自己被人畫了躶體,都一定會覺得不舒服吧。不過,熊羸在畫的時候,並沒有褻瀆唐小禾的意思。他隻是覺得唐小禾漂亮,所以把她的臉畫在了畫中人物的臉上。實際上,他所畫的並不算是唐小禾。
不過,就算這麼解釋,唐小禾也不會信。
在班上同學的眼中,自己已經是一個十足的變態了——因為刺傷了同學的手而被迫轉學,在班上沉默寡言,卻喜歡畫一些血腥暴力的圖畫。換做熊羸是旁觀者,也會覺得自己精神不正常吧。其實,熊羸也從來沒有認為過自己是正常的。
母親的精神病一定遺傳給自己了。
“就是因為你這樣一再容忍,他們才會肆無忌憚的欺負你的。你應該再硬氣一點。軟弱的隻知道逃避,就好像在對別人說,我好欺負快來欺負我一樣。”葉焉說。他抬頭,看到熊羸抿著下唇不說話了。葉焉愣了一下,想自己的確有點說過頭了。
其實,葉焉這番話不光是說給熊羸,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上學的時候,葉焉也被欺淩過。原因很簡單,他不合群,並且別人看他不順眼。遭受過家庭暴力的孩子往往都有這樣的特征,性格陰鬱,不願意融入集體。正因為對父母的不信任,導致了他們沒辦法信任任何人,所以他們會疏遠群體來保護自己。但事實上,這個年紀的孩子,被群體所接納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在家裏的逆來順受,也導致了在學校裏的逆來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