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軌的味道(1 / 2)

出軌的味道

小說門

作者:沉洲

大約6年前,在來稿裏看到一篇叫《晚年》的短篇小說,寫作者是個陌生的閩南人,此前還從未在本省小說界展露過頭角。小說不緊不慢一路寫來:上世紀的鄉村裏,六七十年代“農業學大寨”時期,風光無限的生產隊長戇撞鍾,晚年沒有了話語權,四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孝,老伴自殺,困窘到連咂口劣質酒的錢都掏不出。但一以貫之的良心未泯,樸素的農民情懷還在。他反對村裏賣田地建度假村,一語挑破利害:土地賠償款花完了,農民靠啥活命!他抗爭,但左右不了局勢,也投說無門。小說末了一個細節抓住了我,戇撞鍾在縣城無意看到村幹部的腐敗行為,回到村裏逢人就說氣話“我按摩去了”(當地“按摩”就是和發廊小姐做皮肉生意)。豈料這話號召力巨大,讓他莫名其妙重獲昔日關注,補齊了該有的待遇,生活回複正常秩序。

這是蟄伏於生活的原動力。點到穴位捏到七寸,有人就不自在,趕緊奉還原本屬於你的,希望回到原有的平衡。這應了一句古語:無心插柳。其後,小說做了些刪改,在《福建文學》2009年的1月號上發表了。

倘若這個叫施偉的寫作者,依著這樣的路徑寫下去,擦亮眼睛再去捕捉提煉生活裏的此類現象,憑借富於張力的細節來架構小說,也應該能在本省小說園地裏開出幾朵不錯的花兒來。偏偏他就出軌了。這裏的所謂出軌,就是火車輪子離開了鐵軌,還有飛機、輪船、汽車等一幹移動物體,脫離既定而且必須遵從的常設路徑,再推而廣之,人們的生活裏,毫無抱負的男人命運多舛,缺乏姿色的女人紅杏出牆……

施偉的小說出軌體現在情節推進設置上。他被評論界叫好的幾篇小說均為社會底層平頭百姓雞零狗雜的生活,在這個層麵,活著生存壓力最大、受不公平待遇最多、矛盾露頭也最雜亂的龐大人群。從通常意義上講,這裏最大限度地攤露著未經包裝過的社會原生態,出軌的花色品種自然就多了。

當下社會,如果聽說一個權力在握的官員受賄上了被告席,一個大企業老板如日中天時破產墜下了樓……大家不足為怪的原因是,他們的人生依舊運行在既定軌道上,隻不過通過道岔進入另一條附帶的輔道罷了。那麼,一個毫無怨言操持一家老少生計幾十年的男人,某一天不露聲色以一死逃離現世,身後卻解開了所有困頓殘局;一個智障小男人攜塊自殘的磚頭,赴黑道窩居然輕鬆要回了人質,並且還生出許多傻裏傻氣實現願望的方法;兩個落“戶”車站以扒竊舒服過日子的躁動青年,有一天居然為了某個朦朧理想金盆洗手、遠走高飛了……這樣的故事推進方式應該要招徠眼球。

這些出軌都沒有記錄在案,常常出了讀者預設的情形之外,但是,它們卻腳踏實地於日常生活中一幕幕開演。我們一起來粗略回顧一下,施偉這幾年陸續發表於《福建文學》的小說中那一個個“出軌”過程:

《逃脫術》:我的堂姐夫是縣曲藝團的魔術師,自從娶了漂亮的堂姐結婚成家,除掙工資養活全家,靠“入會”、“標會”拆東牆補西牆過日子,還包攬了所有家務,連尿布都洗得無怨無悔。在他十幾年如一日的時間裏,老婆好吃懶動被養成艘“航空母艦”;精神分裂症的母親從憂鬱呆坐變成亂塗亂畫糟蹋東西的“詩人”;兒子由搗蛋的初中生被開除,發展到揮刀劈人的小流氓。後來,堂姐夫下崗靠小魔術擺地攤維持生計。就在他為兒子行凶留下的那筆醫療費一籌莫展之時,救命稻草來了。縣裏某名人老娘高壽無疾而終,白事紅做,堂姐夫毛遂自薦要表演精彩節目。喪葬那天,他讓人用手銬、腳鐐、鐵鏈鎖緊全身,裝進魔術箱,然後壓路機從上麵碾過。出人意料地逃遁失敗,一地肉齏殷紅。事後,喪家封口的一大筆錢,擺平了兒子惹上的官司,還讓轉眼勤快起來的老婆開了家生意紅火的飲食店,母親的精神分裂症也不治而愈。堂姐夫死後,家道漸趨小康,妻兒老母活得滋滋潤潤。

《我要當舅舅》:我小學一年級讀了八年,最終升不了二年級,是個30歲的弱智殘疾人,離開身擁千萬的老爸獨立生活。在車站賣報紙的時候,毫無私心認24歲的杜翩翩做了姐姐。翩翩的男朋友借高利貸賭博,致使她被黑道扣押作人質,我理所當然試著去要求放人。一物降一物,黑道老大被我的胡攪蠻纏搞得沒轍,真的就放人了。翩翩男朋友逃跑後,她被一個老板包養成了二奶。看翩翩姐姐幸福,慢慢我也幸福起來。卻說那男朋友逃到外省,心存愧疚,從此改邪歸正,勤懇工作,成了某公司主管,又回到這座城市,並和翩翩重歸於好。男朋友沒日沒夜工作,就是為了和翩翩結婚。結婚後就會有一個寶寶,我就能當舅舅。當知道這點我非常開心,當舅舅,這是我對翩翩姐姐唯一的私人要求。為了能盡快當上舅舅,我想當然地做了一個局,慫恿翩翩的男朋友綁架我,然後向老爸索要贖金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