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她以前倒是提過,名字怪裏怪氣的——我教了她們‘捉小醜’。”他抬起一條胳膊做了個牌裏馬戲小醜的動作。這時他身邊比較寬敞,粉衣女生和另兩個人去給大家盛自助餐了。我見他們端著不少食物回來,心裏盤算著假如沒有我的份該如何避免尷尬。

實際上我得到了雙倍的雞翅。男人說他是素食者,順手把他的那份推給了我(按照我一貫的速度,我率先利落地了結了一份)。

“誇張點說我有點肉食恐懼,而且婚後我傳染給了米菲。”男人咬下一小口麵包又舉起橙汁。粉衣女子提議她也要被傳染,並掐了掐自己臉上的肉。其實她還達不到我評價女人的肥美標準。

“我就是這麼讓米菲聽話的。婚前她過分依賴那些動物屍體。當然我自己食素是因為清楚肉蛋裏有多少毒素和膽固醇,而對米菲,我就會提醒她身材問題。現在她是懂得和我一起享受青菜了。”

“不過肉類……”我想為我嘴裏的肉說句話,男人卻突然指著我笑了。

“你是在模仿以前的米菲嗎?很得要領。”

依據大家的目光我斷定自己剛剛用力吸吮了幾根手指,現在基本上沒有油脂浪費在手上了。

我隻能紅著臉傻傻地笑一笑。我想應該是玩笑,米菲從沒吸吮過我那幾根手指。

我已經分神到了另一個空間裏,欣賞一塊煨好了鹽分和調味料的熟肉被米菲的唾液浸泡過一會兒就被急躁地推下喉嚨,與其說它在嘴裏是要被嚼碎,不如說它隻是來按摩幾下她柔韌的舌頭的。隨後又一塊肉填充進來。它們會在胃裏遇到更強力而且蓄勢已久的消化液,不愁不很快粉身碎骨。這些肉分解出的糖和脂肪將使米菲恢複偏胖的體態,並且精力充沛。關鍵的動物蛋白則正在提供組合完整的二十種氨基酸,由於米菲長時間素食,其中核心的幾種幾乎是從匱乏狀態開始回升的。這頓飽餐還可能正在降低她此前的低膽固醇水平帶來的罹患腫瘤的危險。

“慢點吃,他不會出現在這兒的,別忘了。”由於我的嘴裏也塞滿了食物,聲音一定如在甕中。

米菲用撕扯另一個紙包裝的時間對我害羞地一笑,說了句同樣聽不清的話。我看見米菲臉頰圓潤,剛被舌尖舔過的兩唇飽滿。她正在工作的充沛的新鮮唾液使她嗬氣香甜。

臨時舞台上終於出現了聖誕老人,我伸直了脖子,像小時那樣,但明白在他開始拋禮物之前沒人會持久地注意他。男人又講了一些他和米菲的事之後,桌上的幾個人似乎試圖去談論別的。一個吊起的小屏幕在播放足球集錦節目,這幫人說起了足球。

“知道嗎,女人永遠稱不上真正的球迷。”男人看了一眼節目然後說:“米菲曾說自己很喜歡一支球隊,但前幾天我發現她看球時傻傻地叫好居然是為那支球隊的對手——就因為那場比賽雙方的球衣顏色相近。”

看球的幾個人重新撥回目光加以應和,我好像看見一個家夥缺乏耐心地吐了口氣。

既然沒人在說話,我問:“球隊叫拜賀?”

男人找到說話人之後熱情地正視著我,“差不多,應該是。米菲居然在比賽轉播時哭了。我差點沒忍住笑,猶豫該不該告訴她她搞錯了球隊——這是我婚姻裏遇到的最大問題了。”他使用了風趣的語調。那幾個人早又仰臉看屏幕了。

我想了一下哭泣時的米菲。

“那你呢,通常你跟米菲一起看球嗎?”

“怎麼說呢,實際上我更看重平和一點的運動,而且可以親身去做的那種……”

射手馬卡伊在對陣舊東家拜賀的比賽中打進一球。

就是在充滿肉食香氣的空間裏,時間應該回到大上個周末。射門的瞬間出現時米菲的身體抖動一下,或者是我抖動了一下,我們碰撞了對方。由於電視放置得比較低,看這場比賽時我們抱膝坐在熒光屏前的地板上,像兩顆擠在一起的蘑菇。

七年前年輕的歐洲金靴獎得主羅伊·馬卡伊來到豪門拜賀,之後幫助這支球隊贏得六座獎杯。重要的是拜賀從此增添了沉默而專注的氣質。馬卡伊似乎隨時在準備射門,他的迅疾冷射甚至讓助攻的隊友吃驚。他生來特點鮮明,製造過全場比賽觸球隻有22次,射門僅3次,便獨入3球的驚人數據。

近兩年拜賀的中場逐漸疲軟,馬卡伊隻能調整踢球方式,承擔起更多的任務。由於上賽季戰績不佳,拜賀要大力引援。馬卡伊興奮地相信球隊會改進中場,事實上拜賀的決策者們還徹底更換了前鋒線。是的,兩名更當紅更年輕的前鋒來了,而離開的馬卡伊這時已經33歲了。

新拜賀變得更加淩厲張揚,連戰連勝。這輪比賽他們主場迎戰剛剛買進馬卡伊的中流球隊德倫克。此後我和米菲將不再收看拜賀的比賽,向七年來所支持的這支球隊說再見。

在錯過了幾次機會後,比賽第54分鍾,馬卡伊突然出現在拜賀禁區前沿,大力低射球門遠角得分。德倫克的新隊友們格外激動。為表示對老朋友們的尊重,馬卡伊本人沒有做任何慶祝動作,鏡頭隻能找到他的背影。而有記憶的數萬拜賀球迷竟然破例齊齊呼鳴出對方進球者的名字——連續幾番的“羅伊·馬卡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