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極度奢華的貴族晚宴。
灶房掌事的林嬤嬤細紋密布的手攥著今晚菜品的成單,施施然挨個吩咐各自該做的活兒。我還是蹲著洗菜,府裏人多,這菜像是永遠也洗不完。
林嬤嬤用如依的勢力眼神瞟了我一眼,道:“沒事就多幹點活兒,我看你也就是沒教養的,方才去送洗澡水也要貪慕一下大小姐的美色。”她的話裏不見絲毫人情味兒,我暗歎偌大相府嘴巴像是一張,什麼都傳得甚快。林嬤嬤又道:“大小姐天香國色,你這小妮子看一眼倒罷,但恐汙了大小姐身子。”
下人即便是晶亮眼睛也是不如主子一根發絲來得彌足珍貴。心裏歎息,我沒有再抬頭,顧自完成一次又一次的衝洗、細搓。耳邊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我微微喘了口氣。
秋兒洋貓般機靈的眼睛淡淡望著林嬤嬤背影逐漸遠去,嘴裏發出呲呲聲示意我抬頭,見她清秀的麵孔不施粉黛,對我做了個口型:“忍!”
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笑,便埋頭於自己卑微的身份適合做的,同樣卑微的活計。
碧玉廳是蘇丞相會客用餐的地兒,裝飾的甚是氣派,東帝才子何喻言曾讚道:金玉輝煌勝仙居,磚瓦變賣賈人妒。丞相極會精打細算,下人的用處是要榨幹的,灶房的做完菜後是要同時兼盛菜給主子的活兒,還要輪流指派其中一人站在碧玉廳一角,手端擺著各色酒壺的木盤,隨時等主子叫來敬酒。
灶房裏吩咐做的菜都已好,三二侍女共持三二佳肴,款款步向碧玉仙廳。我走在最後一個,兩眼發亮地看向賓客席。
蘇國然蘇丞相自然位坐桌首,兩邊金椅為大夫人陳碧婉和老夫人湯月蘭所坐,下麵左右整齊排放金絲或銀絲坐墊,每一坐墊前皆有一張棕木小桌,左側首尾次序為男賓客、表少爺柳卿、大少爺蘇鴻生、二少爺蘇弼和最末的三少爺蘇越澤;右側首尾次序則是女賓客大小姐蘇瑟瑩、二小姐蘇瑤、三小姐蘇夭、四小姐蘇姒、五小姐蘇杏,五小姐蘇杏尚小,則由奶娘薛氏帶著。而其他的夫人是不無資格參與這種晚宴的,隻有在家宴時才能與丞相同桌而食。這是往日的格局,今日卻有變化。男賓客的位置,居然是一張玉製的坐墊。該玉顏色通透,微山光澤,一看就知價格不菲。想必今日請的貴客一定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東帝的貴族是極守禮節的,赴約從未遲來過。不消片刻,人皆來齊。我留心細看了坐在玉墊上的人物,好一個不凡仙子!那人麵目極是清俊,似笑非笑的嘴角像是夕陽下做最後一次新生的花,美得觸目驚心,一雙丹鳳貴氣乍現,雙眉間一點朱砂記更襯得他似翩翩神仙,恰下一秒就要掙身揮翅,高飛無影。
丞相端坐著,不怒自威,拍了拍手示意早候在一旁的我們上菜。林嬤嬤雙手緊握身前,一個個唱喏菜名,我們順次擺盤入桌,隨後退下。
今個輪到我敬酒,我去領了托著翠玉酒壺的盤子,正要站在角落等候吩咐,一個箭影突兀向我來襲,正中我懷。胸口像被蹂躪過的疼,被撞在地,酒壺也碎成了我難以償還的慘敗模樣。趕緊慌亂爬起,我定定盯著衝撞我的人,眼裏盡是不安。
果然林嬤嬤一聲暴怒:“放肆!這是西域貢的翠玉壺!笨手笨腳的小賤貨!”我瞧她的神色似要吃人,隻得垂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