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翰文拽得二五八萬春風得意,怎奈禾家小公子仗著家中萬貫家財,偏生不買他的帳,還要處處針鋒相對,比個高下。是以三天兩頭,這兩活寶便要狠狠幹仗上一架。
今日江邊這般熱鬧,卻又是他們在比各自的賭運了。
“押大!我押大!該死的白蛋蛋,老子讓你押大,你丫的還不趕快掏銀子?!”縣衙內馬小孬一身鮮紅亮衣,搖著紫竹扇,狠狠揪了揪身旁不開竅的小奴才。
“哎喲喂,大、大就大,少爺您輕點不行?奴才的耳朵都快被你擰掉了~~”猴瘦猴瘦的小奴才捂著青腫的耳朵,從懷裏掏出一張二百兩銀票,哆哆嗦嗦不情不願地朝桌上一放。
“嘁——,小家子氣!爺爺他媽豁出去了,爺押小!五百兩,要麼贏,要麼輸了拍屁股走人!”對麵一身月色長裳的頎長俊秀小公子鄙夷地瞟了眼那薄薄二百兩,在桌上輕輕摁下一張淡黃色大麵額銀票。
清眉一挑,滿眼戲謔。
“禾俊熙,禾大敗家!別以為你家多了幾兩銀子了不起。蛋子,給爺爺再加兩張,六百兩!老子就押大了怎麼著?今天不把錢贏回來我就不信馬!”江邊聚賭一夜,馬小孬早就輸紅了眼。桃花眼一瞪,火氣騰騰便又要去掏身旁小奴的青布衣襟。
“少、少爺,不能再多了,再多回頭老爺該、該殺人了……”可憐白蛋蛋死死護住胸口也不頂事,少爺太凶,凶得他兩手一軟,兩張二百兩銀票又被掏了出去。
乖乖,一夜就被禾閻王贏去了近兩千兩啊,我的少爺喂~~~
“嗬,夠爺們!那就開始吧。”禾俊熙暗暗得意勾唇笑。就怕你不玩,但凡你有銀子,爺陪你玩上三天三夜也未嚐不可。
不著痕跡地將手心私藏的骰子往皂靴裏一扔,朝作中人頷了頷首,那中人便開始上下左右搖起了骰盅。
立時,震天般的吵吵嚷嚷頃刻消失無蹤。數十雙大大小小的眼睛齊齊瞪圓了,緊緊盯住作中人那雙搖骰盅的黑瘦老手。
“住——!開——!”作中人空中揮舞了半天,賊眉鼠眼瞟見禾家少爺示意的眼神,會心頓了手。頓時,一眾的人群深深捺住了呼吸——
“哇咧,血咧~~疼、疼哇咧~~”方才掀開盅蓋,安靜的空氣中卻忽然冒出一長串囫圇怪語。
胳膊被拽得生疼,禾俊熙懊惱地回過頭去,卻是任老憨的傻兒子任阿呆。
該死,你個臭小子攪爺爺財運!禾俊熙深深凝了眉:“做什麼呢?掃人興致,滾滾滾!”
“哇咧,打——打她咧——苦啊咧……”任阿呆看不懂臉色,依舊張牙舞爪筆劃著。一出生便是個半傻子,幼時嘴讒,五六歲時偷吃二小姐的奶黃糕,被夫人罰著割去了半截舌頭,自此便又成了個半啞巴。
禾俊熙不耐煩了,冷冷白了一眼,繼續去看骰盅。果然開了小,好嘛,這一夜卻是大發了!頓時俊郎的麵容上勻開一抹挑釁得色。
府上出了事,任阿呆奉了老憨爹的吩咐,從昨夜起便偷偷跑出來找少爺傳信。可是一晚上去了二十幾趟聚金盆也沒見少爺影子,繞城跑了好一大圈,方才在江邊瞄見少爺,偏偏少爺還對自己愛理不理。
任阿呆上下費力筆劃著,越筆劃越著急,這才想起老爹交給自己的那隻沾血繡花鞋,慌忙從懷裏掏出來遞了過去。
精致小巧的小鞋子,腳麵上繡著針針工整的粉色桃花,不是三姐的鞋子還有誰的?禾俊熙收銀票地手一頓,接過鞋子前後掃了掃,好看的眉目漸漸凝成了一道川。
將麵前幾張銀票悉數朝懷裏霸道一塞,冷冷瞟了眼對麵紅唇白臉的潑皮,道:“得,爺爺贏了!今天就賭到這,不服氣的話,有種擇日再來比試,先走一步!”
口中雖挑釁著,卻也再不廢話,踹了喋喋不休的禾阿呆一腳,匆匆跟著走了。
“姥姥,禾大敗家,你丫贏了銀子就想走!沒這麼容易!”身後馬小孬桃花眼輸得更紅了,紅得如同他那一身豔麗的簇新紅色翩翩春長裳。
禾敗家卻不理他。
馬小孬氣得邁開細長雙腿,撲騰一下跳上了紅木圓桌。狠狠朝仇人頎長的背影扔去一個大石頭,這才朝身旁不停發著抖的小廝低低叱了一聲:“個晦氣的驢,我爹還沒罵呢你怕成這樣?去,給我跟去看看出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