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禍起蕭牆 第二十三章(1 / 2)

喬邦之收了信,略笑道:“聽說鬱清衍與鬱清遠向來不和,這回鬱清衍怎麼願意為了自己這個不成器的弟弟,這樣低聲下氣地說話了?”他將手指按立在信箋上,小案上頓時陷下幾個小窩,喬邦之臉上仍帶著笑:“還是說,兄弟不和,本來就是假的?”

鬱清然心中一跳,背上頓時沁出汗來,他左手籠在闊大袖中成拳,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一字一句地道:“琅琊鬱氏,一榮俱榮,一辱俱辱,若堂兄真得罪了將軍——”

話尚未完,隻聽“哧啦”一聲,信箋已碎,喬邦之挑眉一笑:“鬱清然,我手上有五千荊州軍,雖不算很多,卻是陳老將軍與我一手帶起來的兄弟。這些人,上過戰場,舔過血,殺過人——”他聲音一沉,“荊州地勢重要,近北燕,連豫州,接益州,順流而下不日即可逼近帝都。這一切,你,不會不知道罷?”他撚起一片碎掉的信箋,笑道:“我喬邦之出生入死,保家護國這麼多年,朝廷一個調令,說換人就換人?你琅琊鬱氏又如何?一張薄薄的信箋,就能抵消所有?”他側頭笑了笑,斜眼看了鬱清然一眼,見他雖然強自鎮定,但臉色已經控製不住地發白了,便帶著十足的惡意續了下去,“你們這些高門豪族,也未免太看不起人了。”

鬱清然心中快速盤算。喬邦之的話,半真半假:荊州軍的確勇猛,但喬邦之本人的號召力不如陳稚,早在鬱清遠上任之前,軍中就已是非不斷,若真要與朝廷對著幹,多少人願意站喬邦之這邊,還是個未知數。另外,荊州地勢重要,但喬邦之想一人吞下,也不可能,不說其他,光是他寒門出身的身份,一旦有擁兵自立的打算,第一個不服的,就是坐擁不知多少部曲家兵的荊州士族。如今看他的樣子,大概早已摸清了琅琊鬱氏的底細,這番言論,不過是虛張聲勢的嚇唬。隻是若自己再以尋常官話應對,恐怕再度生變。

他思緒一清,頓時鎮定下來,含笑道:“將軍何出此言?琅琊鬱氏從來不是單個人物,便就是阿兄文為世範,行為士則,但若是堂兄做了錯事,豈非也會讓人輕看了我琅琊鬱氏?我世家大族,別的都不在乎,唯有名聲二字,最為緊要,將軍巧捷,自然不會不知道。阿兄寫信,一則為此。至於兄弟不和,”他長歎一聲,臉上露出羞愧的表情,“家門不幸,讓將軍見笑了。”喬邦之嗤笑一聲。

鬱清然不以為意,續道:“這二則麼,卻是為了會稽王。”

會稽王三字一出,喬邦之眼中頓時閃過一絲精光。鬱清然一直留心,知道這才是他真正關心的問題,便笑道:“將軍知道,會稽王心懷壯誌,絕非庸常人物。”

喬邦之笑道:“心懷壯誌?這個誌,是什麼誌?”

鬱清然正色道:“自然是澄清天下,願國泰民安的大誌。”

喬邦之哼笑一聲,擺手道:“什麼澄清天下的狗屁大誌!要我說,怕是要將他哥踹下來的大誌罷!”他兵權在手,荊州又是自己的地盤,因此說話十分張狂。

鬱清然微微一笑:“隔牆有耳,將軍慎言。”

喬邦之笑道:“慎言?慎什麼言?”他微微傾身,半趴在小案上,看著鬱清然道:“你說鬱清衍寫信,一半原因是為了會稽王——你琅琊鬱氏,倒是篤定了會稽王會贏?”

鬱清然拿起雞首壺為他慢斟了一杯酒,緩聲道:“天下蒼生,並非賭注,何來輸贏一說?”

喬邦之諷刺道:“你倒是深明大義得很。”

鬱清然不以為意,道:“並非清然深明大義,隻是看到途中慘象,實話實說罷了。今日將軍過來,清然不妨多問一句,以將軍看,天下局勢現在如何?”

喬邦之道:“今上癡愚,不得決斷,蘇家又有這樣多聰明的子孫,自然不甘心,更何況還來個娘們兒執政!今上登基還不到兩年,楚王諸人不就起兵了麼?我看趙王會稽王,也都是重蹈覆轍。”

鬱清然笑道:“將軍真以為,會稽王與趙王,是重蹈覆轍?”

喬邦之哼笑道:“不然呢?”

鬱清然笑道:“依清然愚見,會稽王與趙王,乃是雲泥之別。為何?”會稽王有四勝。為人英威而有謀略,破氐賊,平叛亂,其一也;寬嚴得當,按律執法,凡他經手之處,風氣頗得清明,其二也;當年先帝立儲時,會稽王在朝中呼聲頗高,眾望所歸,此是第三;這第四嘛,會稽王乃是先帝寵妃所出,天下九州,乃先王帝業,會稽王執政,名正言順。而趙王,”他話鋒一轉,“則有五敗。其一,不學無術,誌大才疏,其二,有威無恩,為人苛刻,其三,重用小人,徇私枉法,其四,孤軍出征,無有外援,自洛陽一敗後,現在更是不知道藏在了哪裏。不過,即便手上有十萬軍馬,趙王也不是會稽王的對手啊。這第五嘛,自然也是血脈一事。趙王是先帝的弟弟,論到誰,也不該是他來坐這個位置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