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禍起蕭牆 第二十二章(1 / 2)

鬱清然道:“這是自然。喬將軍頗有戰功,又深受陳車騎器重,在軍中頗有威望,如今無故被撤去荊州刺史一職,心中悶氣不知有多少。堂兄剛來荊州,原應禮遇,卻對他頗多怠慢,更有衝撞之意,怎會不起衝突呢?更何況,光你二人鬧便罷了,喬將軍自是帶兵長久,頗有威名,你又是高門豪族,天下多少士人以我琅琊鬱氏為首,你二人這麼一鬧,底下不又分門別派了麼?荊州本是兵家重地,若是內訌,惹來北方窺視,那該如何是好?堂兄擔得起這個責麼?”

鬱清遠冷靜下來後,也曉得了其中利害輕重,但經他一說,更覺自己做了錯事,不由長歎道:“話雖如此,但如今鬧成這般模樣,怎生是好呢?”

鬱清然見他的確有所悔悟,便放寬了聲色道:“亡羊補牢,時猶未晚,喬將軍心懷天下,斷不是那般趨炎附勢之人。他之所以聲稱響應趙王,泰半也是被你氣狠了,否則你看他屯兵城外,不也沒有什麼動靜麼?隻要堂兄肯放下臉麵,一切都好辦了。”

鬱清遠點頭道:“我犯下如此大錯,當初其實也隻是為了這個不甚要緊的臉麵,如今可不敢了。”他看一眼鬱清然,見他已無開始時的慍色,便笑道:“清然聰慧,以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都聽你的。”

鬱清然溫聲道:“哪裏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若我不在你身邊,不能給你出主意,豈非又要舊事重演?堂兄以後做事前,也該好好掂量掂量輕重。‘子曰:季文子三思而後行’,不是沒有道理啊。”

鬱清遠點頭應了,親親熱熱地摟著他道:“清然教訓得很是,我以後再不衝動啦!”

鬱清然見他如此,笑道:“希望如此。”

正說話間,侍女們將飯菜呈了上來。鬱清然見糟肉果蔬以外,還有兩樣自己從未見過的餅,不覺有些好奇。

鬱清遠笑道:“這是胡人吃的一種餅,喚作豚皮餅。原是將麵粉調了,入銅缽內急轉,將麵糊燙成形,再入沸水煮熟而成,配著胡麻飲最是好吃。”他動手為鬱清然調了,笑道:“嚐嚐看。”

鬱清然一吃,果然別有風味,不由又多咬了幾口。

鬱清遠道:“這豚皮餅配著乳酪,或肉汁,也都是好的。你再嚐嚐這個,”說著又與他掰了另一種餅。鬱清然一吃,隻覺奶香撲鼻,又脆又酥,真是絕佳滋味。

鬱清遠道:“這也是胡人風味,喚作乳餅,乃是用羊奶和麵做成的。”

鬱清然笑道:“堂兄在荊州待了月餘,就吃起胡食來了,若是半年,豈非就要成了胡人?”

鬱清遠哈哈笑道:“原也是他們這些東西,有趣得很。前些日子我想學一學,結果荊州有些世家聽說了,還專門送信給我,提醒我不要辱沒了士人名聲。”他臉上仍掛著笑意,眼裏卻盡是不屑,挑眉道:“吃時他們這些人倒歡歡喜喜地吃了,怎麼不說這是胡蠻的玩意兒,吃下去汙了自己的清白?”

鬱清遠昔年在先帝宴上不知清談之事早已流傳九州,世家高門都以此告誡族內子弟,千萬精進玄學清談,不要將來鬧出如琅琊鬱清遠那般的笑話來;反觀鬱清遠,他性格剛強,對此不屑一顧,因此也不願折腰與世家結交。鬱清然想到他初來荊州,人生地不熟,既與喬邦之不諧,又有世家的譏諷嘲笑,不知遭了多少罪,即便知道泰半是鬱清遠性情所致,但也不免更加心疼,當下臉色便越發溫和起來,輕聲道:“孟子有言,‘君子之於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庖廚也’,世家這樣說法,也有道理,堂兄不要太放在心上了。”

鬱清遠知道他心疼自己,已不再計較喬邦之一事,不由大喜,又與他掰了塊餅道:“清然說得很是。來,再吃一些,多日不見,你都瘦了一大圈兒了...”

兩兄弟到此,氣氛算是徹底緩和,又是一番有說有笑。

鬱清然吃著餅,慢慢皺起眉頭,將路上情形與鬱清遠說了,歎息道:“我從前雖然立了一番大誌,想要輔佐朝廷,整頓天下,但到今日才曉得,這天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天下。屍喪狹穀中,白骨無人收,真是可憐。”

鬱清遠來時路上也見到了這番情景,不由跟著歎道:“會稽王與阿兄身上的擔子,真是重得很。說都是說著想澄清天下,但這天下哪有那麼容易澄清的?”他想起之前賀六渾與他說的,道:“賀六渾倒是個賢能,可惜朝廷屢加防範,唉,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