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然闊袖一掃,揚眉道:“不必了!”便命孟煦在外等候片刻,自進了屋。那小仆也不敢再攔,隻得與孟煦賠笑道歉,自求多福了。
鬱清然踏門而入,隻見庭院內花草繁茂,屋舍錯落有致,小則小矣,但別有一番洞天,更是火上心頭。幾個打掃庭院的仆役機靈,早瞧見門口那一幕,又看他麵色不善,趕緊一路小跑,前去通報了。
鬱清然橫眉一掃,就近叫住一個小仆,道:“門外駕車之人,你將他請進來歇息,那馬車,你也好生給我照看著。若有差池,我便讓鬱清遠好好與你算賬!”他此時神情頗肅,帶了幾分冷然,又直喚鬱清遠名字,那小仆何敢不從?忙出去請孟煦,又讓人牽了馬下去照料。鬱清然徑自走入客堂,脫鞋上榻,默默等待鬱清遠到來。
哪曉得他這一等,竟從午間等到了下午,初初還有人端茶倒水,後來見鬱清遠久不來,便將他當做狐假虎威之人,再沒人理會他了。直到屋外日頭漸落,方見鬱清遠自門外緩緩過來,紫色半袖,丁香文履,更是襯得他膚色如玉,隻是滿身酒氣被風一吹,老遠就飄進了屋。有仆役上前將拜帖遞與他,鬱清遠抖著手接了,見上頭規規矩矩寫了“琅琊鬱清然”五字,頓時一激靈,酒也醒了七八分。他往屋內一看,果然見鬱清然脊梁筆直,端坐在榻上案後,忙暗道不好,一路小跑過去,因為太著急,路上還險些絆了一跤。
他急急脫鞋上榻,坐在鬱清然旁邊,陪笑道:“清然,你,你怎的來了?”見鬱清然臉上繃得緊緊的,半分笑意也無,他又道:“洛陽自荊州,一路險峻,朝廷怎的就讓你孤身一人來了?若是半途出了岔子,我必要與他們好好算賬!”見鬱清然渾身髒汙,又心疼道:“可要先洗個澡,換身衣服?”
鬱清然方略扭頭看了他一眼,隻見他滿眼血絲,酒臭衝天,不由挑眉道:“堂兄要算賬的人,可也真是不少。”
他自小與鬱清遠親厚,又尊他是兄長,從未用這種語氣說過話,一時鬱清遠竟不知道怎麼接了,隻一疊聲兒地讓人給鬱清然奉茶拿吃食上來,道:“清然辛苦,這嘴角都起皮了,喝點茶先潤潤罷。”又怒道:“哪個不長眼色的!見你來了,竟連茶都沒有!”說著又剝了個橘子給他,討好道:“荊州木奴一向不錯,尤其是這武陵郡的,年年都是貢品,連宮裏也隻得二十來斤呢。我這還有許多,清然要是覺得好吃,想吃多少吃多少。”荊州貢橘稀少得很,每年上貢,可都是要寫進《起居注》與史書的大事。
鬱清然的確又累又渴又餓,便低著頭伸手將橘子接了,卻是看也不看鬱清遠。鬱清遠見他一瓣一瓣慢吃著,潔白的手上沾了些汁水,從袖中拿了絹帕出來,想給他擦一擦。鬱清然往後一躲,鬱清遠便落了空。
鬱清遠幹咳一聲,隻聽鬱清然淡淡道:“堂兄在荊州,過得真是舒坦,連嬪妃們每年都隻能分到一兩個的荊州木奴,你這裏也隻做尋常。枉我與阿兄在洛陽,還以為你周旋不來,心急如焚呢。”
鬱清遠知道他過來便是要找自己算賬的,解釋道:“喬邦之這事,我的確有錯,可也不能全賴我。”
原來他與喬邦之本就十分不對付,兩人相處,矛盾頻出。那日操兵完畢,喬邦之見鬱清遠搖著扇子坐在樹蔭底下,悠閑得很,而自己底下的兵士卻在日頭下汗流浹背,氣喘籲籲。想到苦心操練,竟是為了這些人等,喬邦之便氣不打一處來,走到鬱清遠麵前粗聲道:“遠少,咱們操兵完了,想玩一玩戲射,你可願一道?”
君子六藝,禮、樂、射、禦、書、數,而在蒼雲,卻大多是用來做耍子的玩意兒,便就是射箭,從“戲射”二字,可見一斑。這戲射原是分朋射與單射兩種,朋射乃是幾人一組,輪流射靶;單射則是一人上場,射中一箭得一籌,最後皆以籌數多者為勝。
鬱清遠被他們孤立慣了,不料他有此一問,便站起來爽快道:“承蒙喬將軍相邀,自然使得!卻不知是朋射,還是單射來?”
喬邦之笑道:“朋射合力,又有甚麼意思?自然是單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