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禍起蕭牆 第十八章(1 / 2)

杜衡君淡淡道:“既然知道我南陽杜氏懷出世之誌,不願勞心,蔓蔓還來遊說,豈不是做些無用功?你會稽王府向來是是非之地,會稽王隱忍多年,仍免不了被中宮猜忌,琅琊王與你們一榮俱榮,一辱俱辱,我南陽杜氏若與你們結親,風口浪尖,如何全身?”

陸道音道:“出世入世,豈非都有風險?世家門閥,說多雖多,但甲等士族,也不過咱們這幾家,少不得互有姻親。不說其他,單說我上虞的胡氏,雖堅持歸隱山林,當年不也受到東陵陳氏的牽連而被滅族?亂世亂世,進退皆亂,何不奮力一搏,或者還能為家族謀劃更多,便就是敗了,也勝過束手就擒,坐地等死。”

杜衡君讚賞地看了她一眼,道:“蔓蔓這話,倒頗有丈夫英雄氣了。”

陸道音眉眼彎彎:“對豪傑說英雄事,叡貞乃女中豪傑,巾幗英雄,我自然免不了要說些英雄的話來。”

杜衡君哈哈大笑,搖頭歎道:“蔓蔓哪蔓蔓,從前聽別人說,會稽王愛你愛得不得了,我心裏還覺得奇怪,如今見你,當真是個妙人!也難怪他那樣的人物,要這樣將你捧在心尖上!坪山老尼說你閨中珠玉,到底還是小瞧了你!”眼見兩人行至窄處,她上前一步,撥開枝丫,叫陸道音先走,道:“蔓蔓所說,自有幾分道理,不過,那都是男人們想的事。我是婦道人家,操心的唯有夫君合不合心意,琅琊王比我小上三歲,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少年,我若嫁過去,豈非陪小孩子過家家,無趣得很哪。”

陸道音道:“叔叔年紀雖小,但天資過人,又性好山水文章,寫得一手好字,想來與叡貞有許多共同之處。”

杜衡君似笑非笑地道:“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更何況,昔年濟南王於文章方麵也頗有所得,然而畢竟落得個敗落身死的局麵。人世無常,有些話,恐怕還是不要先下定論為好。”

陸道音忙道歉道:“是我說差了,叡貞勿怪。”

杜衡君搖頭笑道:“無妨,我不過白說一句,蔓蔓千萬不要放在心上——前方便是我住的小院了。”

陸道音一看,卻見院內視野開闊,右邊一溜兒鬆柏,茂密蒼翠,中有碎石小徑,右側一汪碧色池塘,依稀可見幾條大錦鯉遊曳其中,為這清冷景色添了幾分暖意。

兩人脫鞋入室,清雅香氣迎麵撲來,陸道音不由問道:“這香可真好聞,卻不曉得是什麼?”

杜衡君笑道:“我最煩什麼香什麼香的了,從來不用的。這是他們從南方帶來的佛手,我聞著不錯,就放在房間裏了。”說著便抬手指了指窗下書架,果然疏疏放了幾個大佛手。

陸道音笑道:“叡貞這個,又是一雅,不若我們這等俗人,總還要思量配什麼香來,也是頭疼得很。”一邊打量起房間來。

房間布置極為清簡,窗下書架,上除了那佛手以外,便是佛道之書;前邊一張書桌,上麵筆墨紙硯,一應俱全;右邊一張琴桌,上放一張五弦琴,對麵便是落座之榻,也是待客之處,唯有一小案,黑白棋子尚在,應是杜衡君打譜習作,不由心中暗暗讚歎。

杜衡君拉著她自榻上坐下,自有青衣侍女入室,為兩人除卻外衣,端盆洗手,燃爐奉茶,待一切妥當,杜衡君方笑道:“蔓蔓可不是什麼俗人。不過,外頭那些人,日日鑽研香物,以‘怪’為勝,卻不知道法自然,最好的,乃是那天然之物。如今以怪為美,我每每看了,心中總要冷笑幾分。”說著,很是應景地冷笑了幾聲。

陸道音略笑道:“洛陽竟興這些?我常年在會稽,可不曉得京中還有這樣的玩法。”

杜衡君嗤笑道:“玩得可多了去了,你若是想知道,改日我帶你多去幾個宴會,你就曉得了。”

陸道音笑一笑,問道:“我看你書架上許多佛道書本,想來很是喜歡?”

杜衡君道:“閑來打發時間罷了。我小時看來,覺得有些晦澀,後來看明白了,覺得很有些意思。不過,富貴榮華,名利權勢,都是生帶不來死帶不走的東西,人生在世,唯有當下才最是重要,因此也不大看了,賞玩山川風景,喝酒彈琴,再不然,手談打譜也是好的,囿於書本,到底也就迂了。”

陸道音讚道:“叡貞這番見解,許多男人也比不上來。”

杜衡君哈哈一笑,站起身來道:“難得遇到蔓蔓這樣的妙人,我有些手癢,你先坐在這裏,我為你畫一幅畫兒,畫完了,咱們炙烤牛肉吃。”也不等陸道音回答,起身去到書桌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