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然道:“所以廢太子,罰會稽王,其實都隻是給趙王下的套了?”
鬱清衍道:“的確如此,但也不盡然。太子將中宮的醜事捅出去,中宮心中惱恨,自是不提。但若說她因此事而大費周章,真到了廢太子的地步,卻也未必。更多的,乃是想探探朝中風向罷了。你看,除了顧中書以外,其他人,心中再是疑惑不滿,也莫不是以中宮馬首是瞻,便就是顧中書,也因為替太子陳冤而被撤職了。大權仍在中宮手上哪。”
鬱清然何等聰明,立刻便想到了另一層:“琅琊王入京,則是為了提防會稽王叛變了。趙王若身死,會稽王很有可能借機發難,但若是將琅琊王作為人質,不,還有會稽王妃,會稽王下手必有忌憚。”
鬱清衍點頭道:“不錯。而且據我所知,會稽王助中宮除掉趙王,中宮給他增邑千戶。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會稽王又怎會拒絕?”
鬱清然恍然大悟,心中卻又冒了另一層疑惑:“我記得,宮中有一樁舊事。說太淵七年重九那天,韋貴嬪吃了中宮進的一塊餅,晚間就有些不舒服,還沒挨到太醫令入宮,便已薨了。當時也有不少人說,是中宮做的手腳,但廷尉處細細查了,韋貴嬪將餅還賜給了貼身的兩個丫鬟,這兩人都沒事。總不至於這餅,還分有毒的地方,沒毒的地方罷?一時也說不清楚,便隻以急症薨了說。話雖如此,但會稽王向來是不信的,不免心中有些齟齬。更何況他原本在朝中呼聲極高,可以取今上而代之,若非中宮幕後協助今上,致使先帝堅持立嫡,會稽王也不必被迫去國。這般人物,中宮竟還敢信他?”
鬱清衍見他一臉誠懇的茫然,不由低低笑了,親昵地朝他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鬱清然不明所以,鬱清衍笑道:“這是宮闈私事,自不能分榻言說,被人聽了去。”
鬱清然恍然大悟,忙走過去與他挨著坐了。隻聽鬱清衍低聲道:“你說的這些,不過是咱們的想法,中宮是個婦人,想得卻又是另一層意思了。會稽王年少英俊,能文能武,雖性子冷淡些,但雅量非常,是個如珠如玉的人物。當初會稽王妃想看他騎馬,他騎在馬上,才轉了兩圈就摔下來了,卻意色自若。這等風姿,中宮想是久已耳聞。她如今在宮中寂寞的很,連民間小吏這樣的角色都不挑揀了,那些人,與會稽王比起來,簡直雲泥之別。隻要將會稽王留在京中,以攝政為名,兩人不是想幹甚麼就幹甚麼?”
鬱清然駭然道:“叔嫂通奸...這...這...成何體統!”
鬱清衍見他驚訝如斯,不由笑道:“你怕什麼,這隻是中宮的想法,會稽王哪有這樣的心思?且不說他對會稽王妃用情至深,連個妾室都不肯納,以至於兩人成婚五、六年光景,膝下仍無一子了,便就是韋貴嬪一事,去國一事,都已足夠他記恨中宮了,哪還說得上什麼私情不私情呢!”
鬱清然方放下心來,道:“原來如此...阿兄這麼一說,我便想明白了。”
哪知道鬱清衍聽了,卻笑著點了點他的鼻子道:“這是我胡亂諏來騙你的,明白什麼?這種鬼話,也信得?”鬱清然一愣,卻聽鬱清衍續道:“中宮若真是這個意思,也坐不了這樣長久的天下。我剛才說了,飯要一口一口地吃,棋要一步一步地下,先是趙王,下一步——無論下一步是誰,清然,你要記住,無論下一步是誰,隻要我琅琊鬱氏百年聲望猶在,基業不倒,就足夠了。”
鬱清然點頭道:“我明白了。”
鬱清衍又叮囑道:“你心思還須放仔細些,不要別人跟你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便就是我說的,清遠說的,或是將來其他親近的人說的,也都要在心中過幾圈,不要輕信了,曉得麼?”
鬱清然有些吃驚地道:“阿兄與堂兄...又不會騙我...”
鬱清衍笑道:“若別人騙了我們,我們再告訴你,豈非連你也一道騙了?世事難料,誰又說得清呢?留心些總是無妨的。”他見鬱清然臉上露出些受傷的表情來,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為國謀者,豈非就要有這樣的無情,阿兄也是這樣一步步走來的。”
鬱清然想起當初他助中宮殺楚王,平叛亂,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如今轉眼就已過了四年,不由歎道:“時間過得這樣快,離韋貴嬪去世,也有十年了。”
鬱清衍道:“四時更變化,歲暮一何速,可歎清河韋氏,從前是不輸我琅琊鬱氏的膏腴大族,如今卻因戰亂,羈留北燕,倒是風光不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