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善堂裏麵與外邊迥然不同，安靜得很，唯有鬱清衍淡漠的聲音悠然回響。他正在興頭，見鬱清然諸人魚貫而入，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仍強自按捺下來。不多時講學完畢，鬱清衍被眾人攔住要再論機鋒，少不得又是一番對論。
蘇淺塵拉著鬱清然看了一陣，頗覺困倦，揉了揉眼睛道：“清然，咱們回去了罷？”
鬱清然見天色不早，點頭答應，兩人正準備離開，顏平踱過來道：“我有車，送你們回去罷。”
鬱清然正要拒絕，卻聽顏平湊在他耳邊低聲道：“如今朝中局勢不穩，你拉著琅琊王在大街上走，也不怕出什麼岔子嗎？”
鬱清然心裏一驚，麵上卻一派沉靜，淡淡道：“我不懂顏將軍在說什麼。”
顏平一笑，轉頭對蘇淺塵悄悄道：“昔年沈粹文評價琅琊王乃是國朝棟梁，今日見著，果然一表人才，前途無量。”他口中沈粹文，出身陽羨沈氏，是當朝第一算士，算卦少有差錯，頗為士族所推崇，如今在欽天監供職。
蘇淺塵瞪大了眼睛道：“你怎麼....”
鬱清然忙道：“今日走了許久，清緬你也乏了。顏將軍剛好有車，不若咱們就求個人情，坐他的車回去罷。”
蘇淺塵自是依的，三人便告辭出來。鬱清然本以為顏平說的車是犢車，卻不料竟是牽車，幾個青衣童子在前麵候著，見顏平過來，紛紛站了起來。
鬱清然臉色有些不好：“這牽車乃是寒素所乘，哪裏能坐！”拉著蘇淺塵便要走。
顏平哈哈一笑，攔住兩人道：“我的犢車被人借去了，隻好暫用牽車代步。便就是寒門所乘，也比你二人走回去來得強罷？何況琅琊王已這樣累了。”他指了指蘇淺塵，後者恰好打了個哈欠。
鬱清然心中惱恨，卻又無法，隻得隨他上了車，命小仆在後麵慢跟著。哪曉得才剛上車，蘇淺塵就來了精神，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又左摸右摸，好奇道：“這種童子車，我隻見別人坐過，不會不穩罷？”
鬱清然忙拉住他道：“小心，別亂動，仔細摔著了。”蘇淺塵“哦”了一聲，連忙回縮手來，平平放在膝蓋上，又盯著顏平看。
顏平見鬱清然待他，就如待小孩兒似的，心下覺得有趣，哈哈笑道：“琅琊王容貌無雙，氣質非常，自然一眼就能認得。”
蘇淺塵再天真，也不會信他胡謅的這一套鬼話，卻也對眼前人生了些許好奇，細細將他看了一回。卻見顏平劍眉朗星，麵貌酷似顏逸，卻無顏逸那般柔散，倒多了幾分勃然英氣，眼角唇邊帶著三分笑意七分調侃，活潑得很，不由笑道：“你長得可真好看。”
顏平臉上笑意更甚：“得琅琊王一讚，顏平三生有幸。”頓了頓又轉向鬱清然道：“說來我與清然，也是多年不見了，如今倒是生分，你都不叫我阿元了。”
鬱清然被他這樣一說，有些臉紅，強辯道：“哪裏說得上生不生分，不過是久不曾見，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罷了。”
顏平哈哈笑道：“我見你初初喚我是想叫阿元的，脫口卻改作了顏將軍。若不是不相幹的人在，我必定就要大笑一回了。”
蘇淺塵想起顏逸的話，問道：“清然與顏將軍曾在一處蒙學，都是在琅琊麼？怎的我不曉得？”
顏平笑道：“琅琊王如若不棄，叫我阿平或阿元都可，老是‘顏將軍’‘顏將軍’的，我可受不住。”
蘇淺塵原也是個不拘的性子，見他如此，自然願意，笑道：“如此以後我便喚你阿平了，你也叫我淺塵罷。”顏平自應了，蘇淺塵又問道：“怎的你二人相識的事，我一點都不曉得呢？”他仍是少年心性，篤定了鬱清然與他一起長大，便就該同他最是要好。如今突然冒了顏平這麼一個“昔日好友”出來，自然心裏吃味，生了些計較出來。
鬱清然與他相識多年，豈有不曉得的？便點一點他的額頭笑道：“你呀！顏伯伯與阿元在琅琊並沒有呆很久，他們走了你才來，是以不曉得，也是正常。”
蘇淺塵“哦”了一聲，又歡歡喜喜地道：“那還是我與你一道的時間最久了？”見鬱清然笑著點頭，他才舒了口氣，同顏平道：“你雖然好看，是個英雄人物的模樣，可若是與我搶清然，我卻是不依的。”
顏平心道，鬱清然上頭還有兩個護弟心切的兄長，哪裏就輪到你我了！麵上卻笑道：“我與清然多年未見，已是生疏，淺塵難道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