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塵笑得眉眼彎彎,道:“此話當真?”
鬱清遠道:“自然當真,我隻怕自己這裏簡陋,唐突了淺塵呢。”
蘇淺塵道:“哪裏就唐突了!你這裏茂林修竹,清清爽爽的,我喜歡得很呢!”又拍拍心口道:“好險好險,差點晚上就沒地方歇了。”
一時大家都笑了。
蘇淺塵又轉對鬱清然道:“清然,那石興公的清談,詞措清朗,言語之間頗有新意,釋意與別家很是不同。待咱們回了琅琊,你一定得聽一聽。”
鬱清然問道:“石興公,可就是那個寫《遂初賦》的石興公?”
蘇淺塵點頭吟道:“‘山蕭瑟以鳴兮,樹木壞而哇吟。地坼裂而憤忽急兮,石捌破之岩岩。天烈烈以厲高兮,廖硣窗以梟窂。雁邕邕以遲遲兮,野鸛鳴而嘈嘈。望亭隧之皦皦兮,飛旗幟之翩翩迥。百裏之無家兮,路修遠而綿綿’,豈非就是那個石興公呢!”
鬱清然笑道:“興公高名,早有耳聞,將來若是有緣,一定要見一見。”
蘇淺塵也笑了,又道:“清然,我可真想你。你不知道,當初你離開琅琊的時候,我有多麼難過。”他指了指眼睛:“眼睛都哭腫啦!”
鬱清然拉著他的手溫聲道:“是我不好,當初走得匆忙,讓你一點準備都沒有。”
蘇淺塵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道:“你別安慰我啦,我曉得,你們都是要做大事的人,比不得我一個閑散王爺,成日裏隻想著遊山玩水,寫詩作文...”
鬱清然雖知道他在裝樣子,但寵他慣了,一時神情有些不安,正想著如何寬慰,卻聽鬱清遠問:“方才淺塵說,會稽王妃也來了洛陽?”
蘇淺塵點頭道:“不過我也是路上得到的消息,不曉得是真是假。也是奇怪,我們都好些年沒來洛陽啦,不知道為什麼這回突然下詔讓我們回來,又不是過年過節的。來了以後,又說讓我候著,也不讓進宮麵聖,不曉得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這一路的風景倒很是不錯,我還作了幾首詩呢。清然清然,你來幫我看看,是不是有進步。”他臉上露出些不太高興的神情來,“之前哥哥說我還是柔骨軟肌,筋力不足。”說著就讓人把詩篋拿上來。
兩人見他心思不在政事上,此時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隻得先行作罷,待日後再慢慢周旋了。他二人心中有了計較,便與蘇淺塵品起詩詞文章來,又命仆役安頓好他的幾個隨從,一夜無話。
第二日蘇淺塵起來時,天光已是大亮。他披了衣服,躡手躡腳地走出門,卻見鬱清然坐在庭院裏,身邊放了一壺茶,正慢慢喝著。他今日穿的其實也不過是尋常衣衫,也許是洗得多了的緣故,月白底子上便帶了淺淺的黃,穿在他身上別有一番意味,仿若《夷夢書》中寫的那樣,眼睛眨一眨,便變了模樣,或妖或仙的。他此時的神情有些寥落,嘴角微微抿起,蘇淺塵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見遠處青山綠樹,鬱鬱蔥蔥,一派欣欣向榮。
蘇淺塵皺了皺眉頭,實在無法理解為何鬱清然看著這樣生機盎然的景色,竟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來,不由脫口輕喚道:“清然...”
鬱清然臉上神情一收,回頭已然露了淺笑:“你醒啦?”
蘇淺塵有些羞愧道:“最近都在路上,到昨晚才算睡了個好覺,一時便起晚了。”
鬱清然笑道:“這有什麼打緊,反正又沒什麼事做。”
蘇淺塵“唔”了一聲,問道:“你剛才在想什麼?我見你仿佛不很高興,是在洛陽這邊過得不開心嗎?不然我們回琅琊好了!”
鬱清然為他理了理頭發,含笑道:“並沒有不高興,我隻是在想,待會兒帶你去哪裏玩耍罷了。”
蘇淺塵果然是小孩子心性,頓時便被轉移了注意力,興奮道:“那你想好了麼?”
鬱清然點頭道:“新近道檀和尚講經,有趣的很。”
蘇淺塵拍手笑道:“洛陽佛法盛事,我在琅琊也略有耳聞。聽說太後還捐了十萬脂粉錢修了一座廟。”
鬱清然道:“太後最是虔誠,每旬都要請道檀和尚入宮講法。你說的那座寺廟,喚作靜明寺,的確很可一看。裏麵闊大得很,有九層浮屠,六所大殿,小殿禪堂更是俯仰皆是,東南還有處璿璣殿,想來你應該最是喜歡,殿外種了不少花木,還有一台蓋天儀,裏麵的佛像大多是純金做成的,便就是其他小小裝飾,也都用銀做製而成,很是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