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清遠見他這樣說,便放了心,又將賀六渾的話與他說了,道:“阿兄怎麼看?”
鬱清衍點頭道:“會稽王心思沉著,性情剛毅,雖看似恭謹容讓,但其實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這些年來,他看似無意政事,一心撲在兒女情長上,不過是想擺脫盛名之累,以退為進,叫中宮不那麼提防他罷了。賀六渾的確有識人之鑒,可惜了。”
鬱清遠見他讚賞賀六渾,不由想為老友謀劃一二,便道:“阿兄如今在吏部銓選,能不能幫他弄個官兒做做?他一把年紀,總在東宮,其實也委屈得很。”
鬱清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鬱清遠,遇到事要先想怎麼把自己摘出來,誰會像你這樣傻氣,沒事給自己找一身腥臊?你如今隻管好自己罷!”
鬱清遠訕訕地應了一聲,又問道:“清然呢?這些要告訴他麼?”
鬱清衍道:“如今的事,都告訴他罷,也該慢慢讓他參預其間了。”他見鬱清遠麵露憂色,笑道:“你且放心,清然雖然官場經驗不多,看問題卻比你來得透徹,性子也比你沉穩,指不定事情周旋,處理得比你還好些。他呀,再不是從前那個簡簡單單的清然啦。你也不必總想護著他,有些路,還得讓他自己走才行。更何況,以你的性子,”他嗤笑一聲,“不給我惹禍便已是萬幸了。”
鬱清遠有些不服氣地哼了一聲,突然站起來,一腳將隱幾踹翻在地。鬱清衍不察,頓時摔倒,頭“碰”地撞在案上,痛得“哎喲”了一聲。
鬱清遠笑嘻嘻地道:“阿兄,對不住啦!”說著已換了一副氣呼呼的模樣,下了榻將門一腳踹開,口中嚷嚷道:“鬱清衍,天下就屬你最是幹淨,清高得連錢字都不屑說,嘿,我今日倒要看看,你能有多清高!”說著一甩袖子便出了門。
鬱清衍自榻上爬起來,揉著方才被撞的地方咬牙道:“鬱清遠...你好大的膽子...”
侍女們以為兩兄弟又打了一架,忙過來勸慰,塗藥的塗藥,遞茶的遞茶,鬱清衍隻裝作煩悶,將她們統統趕了出去。
鬱清遠坐車回府,見正是飯時,便讓人去叫了鬱清然,又按鬱清衍的意思同他講了,鬱清然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法。”
鬱清遠撇嘴道:“是是是,你兩個都是智囊軍師,唯我一介武夫,蠢得很。”
鬱清然給他遞了一塊蒸餅,溫溫笑道:“哪裏就是這個意思了呢?你從午間就一直奔勞,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這是廚房新做的蒸餅,我嚐了一塊,很是不錯,堂兄也嚐嚐罷。”
鬱清遠道:“我曉得阿兄辛苦,剛才也不過同你講一句玩笑話。”說著喜滋滋地將蒸餅接來咬了一口,詫道:“這裏頭加了什麼?怪好吃的。”說著又咬了一大口。
鬱清然笑道:“也虧廚子想得出來,竟用的是幹棗與胡桃瓢,加了些蜜進去。”
鬱清遠捏著餅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這幹棗原是如廁時堵著鼻子來的,現下用作吃食,真是...”
鬱清然笑得更厲害了:“所以我才說,也虧廚子想得出來呀!”
鬱清遠見他一副陰謀得逞的模樣,不由也笑了:“你是故意來整我的不是!”也不顧他邊笑邊搖頭說“不是不是”,掰了一塊硬塞入他口中,道:“你便也來嚐嚐這滋味!”見鬱清然拍拍胸口,溫溫順順地吃了,又將自己戲弄鬱清衍的事說了。
鬱清然擔心道:“阿兄這麼一摔,不會有事罷?”
鬱清遠擺手道:“不過輕摔了一下,能有什麼事!這還沒完呢!”鬱清然不明所以地看著他,鬱清遠一招手,便上來一個仆役,低頭回道:“仆人們將銅錢圍著衍少堆了一圈兒,衍少神色不動,自念他的《老子》,後夫人叫吃飯,才起得身,吩咐左右說‘將阿堵物拿走’,到底也沒說一個錢字。”
阿堵物是琅琊方言,即“這個”的意思。鬱清遠離開的時候,揚言要看鬱清衍有多清高,便命仆人們拿了兩千貫銅錢去往,在他身邊堆了一圈。仆人們本不敢,見鬱清衍也不出聲阻止,膽子便大起來,一圈圈地擺過去,最後竟真將他埋在了銅錢裏。本以為他會被迫說“將這銅錢拿走”的話,沒成想他竟用“阿堵物”三字代替了。
鬱清然笑道:“這般聰慧,除了阿兄,倒也沒別人了。”
鬱清遠作弄人失敗,十分沒麵子,訕訕地哼了一聲,摸了摸鼻子,卻也隻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