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禍起蕭牆 第四章(2 / 2)

賀六渾點頭道:“不錯。中宮素來忌憚會稽王,隻是找不到好的說法料理他罷了。這次破氐一事,豈非正是個好由頭。趙王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馬不停蹄地從青州趕過來,準備落井下石呢!”

這會稽王蘇沐塵乃是先帝韋貴嬪所出,與琅琊王蘇淺塵是同父同母的兄弟。韋貴嬪出身清河韋氏,清河韋氏上代嫡出的兩位姑娘,一位嫁給了鬱清然的父親鬱堃,另一位便是韋貴嬪了。因此嚴格說來,琅琊鬱氏同這兩位王爺,還有些表親關係。不過蘇沐塵自幼長在宮裏,後又被封為會稽王,與鬱氏的關係說不上親近。倒是他弟弟蘇淺塵,藩王去國的時候年紀小,又在琅琊長大,與鬱家的關係親厚許多。

蘇沐塵自幼聰慧非常,三歲便能誦讀五經,六歲出口成章,七歲時隨先帝聽訟,見了案宗,要來斷了斷,竟然寬嚴有度,公正非常,因此頗得先帝喜愛,常有“吾家俊兒”之稱。後來太子愚鈍,清河韋氏又是世家,朝中對蘇沐塵的呼聲漸高,先帝不是沒動過改換太子的念頭,但思及種種原因而作罷。不光如此,為了避免蘇沐塵對蘇溈塵造成威脅,先帝還要求,若無朝廷詔令,藩王不得隨意入京,違抗者死。對於這樣的結果,大多朝臣是感覺失望的。尤其後來庾皇後執政,不少人都在背後議論,說若果當初立了蘇沐塵,怕也就不會有這婦人幹政的麻煩了。如此境況,也難怪蘇沐塵會成為庾皇後心中的一根刺。

鬱清遠歎道:“當初會稽王去國,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少年,這些年來,除卻執意要娶上虞陸道音的事鬧了一回外,竟是無甚消息。琅琊王是他親弟弟,且他們與還清然有些表親關係,幾年也看不到他兩次,不過東西倒是送了不少。這般隱忍退讓了,都還會被惦記,可見旁人給的名聲,有時著實是個害人的東西。”

賀六渾嘿然道:“隱忍退讓?你倒是小瞧了會稽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會稽王之前離那個位置那麼近,卻也功虧一簣,難免後來學乖了些。出頭鳥這種事,他定是再不肯做了,暗地裏卻不知下了多少功夫。單說這回,能破氐賊,卻不能刑罰分明?以會稽王之能,我是不信的,說來也不過是找個由頭入京罷了,奇怪的是中宮竟然也信。你哪,說是說‘鬱氏三龍’,但到底還是不如你家清衍與清然。”

鬱清遠臉上一熱,道:“他兩個原就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我哪裏比得上?何況我想到這些彎彎道道就頭疼得很,不如放手去做,成敗由天罷了。”

賀六渾搖頭歎道:“你這脾氣,早晚要闖出大禍來!如今中宮要廢太子,趙王恐怕想借此事一並收拾中宮與會稽王,來個漁翁得利。朝中局勢,怕是要大變,端看你鬱家如何選擇了。”

鬱清遠沉吟片刻,道:“事關琅琊鬱氏,恐怕要和鬱清衍商量些許才能定奪了。”

這是他鬱家家事,賀六渾也不再說話,慢條斯理地喝完了茶,笑道:“你鬱家的濟川茶,果然最好。隻是不知道我這個一半進土的人,還有沒有機會喝到?”

鬱清遠朗聲一笑:“若是你想喝,將來我替你在墳頭種一棵大茶樹,墳頭生香,也是一美。”

賀六渾亦哈哈大笑道:“營於利者多患,輕諾者寡信,鬱清遠,你可別忘了今日之諾啊!”

鬱清遠心中一熱,揚眉道:“這是自然!”舉起琉璃杯,竟將那茶水當酒,仰頭一飲而盡了。

結束了這個沉重的話題,兩人又是一番吃喝說笑,不多時賀六渾便告辭走了。鬱清遠細想了一回,吩咐去到鬱清衍府上。

他與鬱清衍關係不好,天下皆知。

鬱清遠偏好商申之術,又極愛兵法,向來認為如前朝武帝那樣,以法治天下才是正道。清談玄學,簡直是誤國之舉,因此很看不上鬱清衍鎮日清談的模樣。

反過來,鬱清衍也極恨他不爭氣。之前先帝設宴,群臣備至。因彼時尚書郎桓善寫了《老子注》,說法與前人頗有不同,大家便熱絡討論起來。唯鬱清遠百無聊賴的模樣,被人問起,也是一副“我不知”的坦然,引來轟然嘲笑。鬱清遠頗覺無謂,淡淡道:“我與諸君不同,所知唯有擊鼓而已。”當下便振袖而起,揚槌奮擊,鼓聲點點,甚是豪邁,滿座皆歎其雄爽。但即便如此,鬱清衍仍覺顏麵大失,兩人從此交惡,也因此前頭鬱清衍才表示了對中宮的支持,後腳鬱清遠便去拜訪太子,進了東宮。兩兄弟在朝堂上互相爭執互相譏嘲,也都不是什麼稀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