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往往不敢回憶過去,害怕自己沉浸在過去中無法自拔;我往往不屑回憶過去,因為喜歡回憶便證明我老了。黑屋子四周密閉,隻留有一個出氣的孔而已。我搞不明白為什麼神經科也有同牢房相似的刑具,難道拿我做活體試驗麼,罷了還是心平氣和地接受現實吧,誰讓我天生嘴欠呢,死了肯定會下拔舌地獄的!誰讓我自作多情指導人家神醫學習打坐呢?誰讓我這麼老了還那麼不知趣呢?我害怕黑,卻又喜歡黑,我喜歡看那個小孔,盯著它看總覺得自己要被吸走一樣。看多了又覺得那個孔好似一個未知數,好似一個大光明的所在,它不想讓我接近,好似要把喜黑的我打入地獄似的。我是黑暗之子,我是暗夜的寵兒,我是上帝的棄兒;我是孤獨的影子,體驗著孤獨卻被喧囂的塵世所遺棄;我是一隻遊魂,渴望天堂的完美卻在孤獨地獄裏沉淪!
我也想連續七天七宿打坐水米不進,可是一坐下來便好似進入了黑不見底的地獄。每天總是伴著一聲歎息去尋找床板,每天都在恐懼中睡去,每次剛睡下的我都會用手去亂抓什麼,結果抓到的隻是空氣,這個塵世中的一切都和空氣一樣虛幻,我在虛幻的塵世中四處碰壁,在夢境的真實裏不肯醒來,也不敢醒來。我總是愛做一些天真的夢,我總是喜歡在醉生夢死中度過,我總是在甜美的夢中無法醒來,我總是不肯遠離夢中那璀璨的春光。夢中的我歡笑哭泣,夢中的我失聲痛哭。沒有人能多情如我,沒有人能憔悴如斯。沒有人能進入我的內心世界,沒有人能知道我的心事,沒有人願意了解我,沒有人來伴我入夢,沒有人會喚醒夢中那個優柔的我,沒有會在乎我的感受。
我隻是一個愛做夢的孩子,我隻是一個沉迷於夢中的孩子。夢中我看不到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未來,看不到自己的心。我在大黑暗中沉淪,在大光明中目盲,在這個黑屋子裏參透所有的凡塵俗事。我喜歡被囚禁,喜歡用親手打造的鐵鏈把自己鎖住,我喜歡當心靈的囚徒,我喜歡這種不自由的美。我夢見屍蟲在我肚皮爬過,我夢見屍蟲在體內共生,我夢見自己被屍蟲吞噬,我夢見自己屍骨無存,我夢見自己是一具將死未死的屍體,我夢見自己是一具無人理睬的屍體。我夢見所有的屍蟲在我體內繁衍,夢見屍蟲吞噬我的靈魂,分解我的血液,吃掉我的皮肉,嚼碎我的骨頭。我情願在荒漠裏被蒼鷹啄走我的眼睛,也不願蒼蠅在我眼睛裏下蛆;我情願被餓狼喝幹我的血肉,也不肯讓流浪狗來啃我的骨頭。
黑暗讓我思維敏捷,黑暗讓我豁然開朗。我不想提以前的故事,不想提我們培訓班的故事,不想回憶那段不成熟的感情,不想回憶那個失敗的我和我的失敗。培訓班的變態軍訓完事後便開始放中秋長假,所有的醜小鴨和癩蛤蟆都飛也似的跑回家休假。李公公死了,我無家可歸了,我隻能老老實實呆在南京打零工了。
等到大家重新回到培訓班時,見到的卻是一個別樣的劉詩穎,見到的是一個白天鵝般的劉詩穎。多年以來她披肩長發的倩影不時在我腦海裏浮現:優雅的姿容,輕盈的步伐,回眸淺笑的曖昧,讓我似喝醉了酒一樣失去了重心,讓我好似吃了大蒜一樣滿嘴舒暢,反正你們應該知道我所有拙劣的比喻隻能表達她當年的萬分之一甚至億萬分之一。也許這便是我對同樣有披肩發“虎頭小妞”產生好感的原因,現今知道“虎頭老太”自打出娘胎起就沒長過一寸頭發我心都涼透了,原來這小娘皮自始至終都戴的是假發啊!記得小學堂時班上就有一丫頭頭發很早就掉光了,每天戴頂紅帽子上學堂,有次一同上台比武我不小心把她的小紅帽給碰掉了,她光光的頭白的發亮,所有的孩子都在笑,不知是笑我還是笑她。我怔怔地站著,手不曉得放哪裏才好,她寧寧的沒有言語,任眼淚在地球引力下奔流!想想“虎頭小妞”打小就是這麼一個孩子,我更覺得她沒有資本和我心中神聖的劉詩穎匹敵了!
從那一刻起我宣布自己愛上劉詩穎了,我宣布自己一定要追到她,我宣布自己肯定會和她相伴一生的,結果我們確實相伴了一生,隻不過是我默默地守護著她罷了!當時我身邊隻有愛潑涼水的錢句踐,他說什麼劉詩穎從來不會對人回眸一笑的,隻不過她天生自戀有三步一回頭的惡習,好似背後總後人關注自己似的,不管錢句踐怎麼誹謗我總覺得劉詩穎那不是惡習,而是招牌動作,縱然她無意對我笑也無怨無悔!接著他還說什麼劉詩穎習慣相當地不雅,一進茅房門還沒關嚴就開始解褲帶了,好似很放浪的樣子。我問他怎麼知道,他說偷看女廁所時發現的秘密,找誰也別找劉詩穎,這假小子以後肯定嫁不出去的,讓我千萬不要為哥們意氣就追她啊!經我仔細觀察,倒是後來發現“虎頭老太”有這種習慣,從此我對“虎頭老太”一點幻想都沒有了,甚至一度質疑自己的審美觀念。館陶伯小時候有偷看女生廁所的癖好,一到檢查前的大掃除時就主動申請去打掃女廁所,我怎麼忘了向學士們說一嘴呢,這才是大噱頭啊!錢句踐就喜歡誹謗我心目中的女神,但再有瑕疵的女神也是女神啊,而再完美的小流氓也隻是小流氓罷了,誰能想到當年的小流氓最後成了大英雄館陶伯。當年的錢句踐總是神經兮兮的,誰也不曉得他成天價忙什麼呢!
現今會作詩的一抓一大把,是個人都能玩高雅,是個人都能談兩句陽明心學,這種濃厚的文藝風氣得益於正德帝的勵精圖治。正德帝是個活力四射的聖明天子,武官的工作經常親自督促,文官的工作也好賴不含糊,雖然他自個並不怎麼喜歡讀聖賢書,但對娛樂事業還是比較上心的。有了聖上的最高指示,內地花花世界的人們絲毫沒有邊關的緊張意識,反倒是春日融融,不談國運,不談政治,隻談風月,“虎頭小妞”也是從那時開始寫博客的。博客在當時是個新鮮事物,就是說為了表明自己有文化普通人到廁所裏順幾張草紙隨意寫幾段直白通俗的個人感受,說白了是一種原生態的草根文學,是一種對廟堂文學補充的邊緣文學。但現在博客完全可以同廟堂文學所抗衡,其中甚至不乏文壇高手。虎頭小妞小時候就喜歡去鋼牙大學堂泡圖書館,因此積累了好多素材,後來工作後也喜歡在菜市場擺個茶館收集一些神怪故事,她要是寫博客不成名都沒天理了!我們在培訓班時天才般的虎頭小妞已經畢業兩年了,連鐵嘴大學堂最挑剔的“四大惡人”和鋼牙大學堂最難纏的“四大名捕”都一致對她的神童的稱號給予肯定。據神童回憶她那時兵部培訓班王侍衛對領袖精神理解欠準確,上頭一說開展文化活動王侍衛便大張旗鼓地宣布每年從四月到九月是文化藝術節,讓所有的人天天處於文化的癲狂狀態,文化這東西原本是茶餘飯後的甜品,和春藥一樣偶爾助助興的,如此一文化就是半年,再風雅的人以後見到文化都會狂吐不已,可能是南京那幫落魄官員被劉公公的板子嚇慫了吧!聽說當時還成立了一個文化總會,可文化總會的阿兵哥們隻會打打麻將唱唱酸曲罷了,在他們眼裏這已是文化到骨子裏了!基於這種偽文化風氣的肆虐,虎頭小妞便憑著一篇名叫《“文化總會”為什麼總不會文化?》的博文一炮走紅,成為文藝圈和刺客界海陸皆能的兩棲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