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一直以為錢句踐的死也就那樣了,至少在我心裏已經有個答案了。但是自打鄭學士采訪後我就覺得不踏實,想去鄱陽湖陪錢句踐聊聊女人、喝喝小酒。這麼多年來我時不時想去看看他,每次都是一拖再拖直到今年中秋才拿了些月餅、老白幹趕往鄱陽湖西岸。無意碰到了擺渡的鄒小牛,後來聊了聊他說正德十四年他父親發現彩鳳小姐的賬本落在渡船上了,找不到彩鳳小姐也就隨便放在家裏,鄒小牛的母親不知道是什麼就從那賬本上撕了幾頁剪鞋樣,他父親知道後很生氣就擺渡時把賬本放在船上等著彩鳳姑娘來拿。等了幾十年也沒等到彩鳳小姐,碰到了我就讓我帶給彩鳳或者錢狗子的家人,我打開一看原來是錢句踐的日記。
正德十三年臘月二十二 雪
昨天剛和阿各一起來到南昌,好不容易把他從洪洞監獄救出。這年頭貪官是挺多,但是格調也太低,一點職業道德都沒有,黑吃黑也太離譜了!
上個月我從家逃了出來,來找尋我的理想。我拋棄了自己的家庭、地位,拋棄了那些對我極其有用但卻沒有感覺的東西。我是一個獨立的人,不是家族傳宗接代的工具;我是一個自食其力的人,我不甘心就這樣做個荷花大少,不甘心就這樣在父母的安排下生活。新娘是沒得說,不是我對她不滿意,我不想耽誤她的青春,不想讓她把無用的時間浪費在我身上。我不是針對父母,不是針對新娘的姿容,隻是我不喜歡那種生活,我受夠了那種生活。愛情是神聖的、純潔的,它不是家族利益的手段,我不想在沒有愛的婚姻中了此一生。我不想要這種隻有形式沒有情感的婚姻,這樣的生活我一天也受不了!
父母親都是很古板的人,我和他們也不可能交心談。姨娘和我談了好久,大婚的禮服都是她幾宿沒合眼趕製出來的。我當時就想走,可是她勸我先這樣,等婚禮完了再做打算,而且還要裝的高興點,有點大婚的樣子。我本不是一個麵部表情呆滯的人,況且我們刺客學堂的專業很注重用眼神和表情來迷惑他人,但事實上那天我隻能去強顏歡笑。我五歲那年就知道注定要娶趙花花過門了,這也是姨娘先告訴我的。童年的詞典裏趙花花的同義詞就是“跟屁蟲”,好像我多了個煩人的妹妹一樣。正德十三年臘月二十三 雪已經連著下了三天三夜的雪了,今年的雪好像特別多。南昌好像比北方還冷,雖然雪也不是太大,但總感覺空氣中有一種無可名狀的冷,一種滲入骨髓的冷、一種無法躲避的冷。
今天是祭灶的日子,對我們這些流浪在外的人來說隻是一種象征罷了。所有的節日都顯得那麼遙遠、那麼冷清、那麼地可望不可及!初八那天阿各還在牢裏,是我一個人在冰冷的屋子裏熬過來的。白天隻能在外麵瞎轉悠,天黑回來後差點把我餓暈,還好房東太太給留了碗臘八粥才又多捱了一天。以前闊氣的同學在學堂裏還對我客客氣氣的,現在見我落魄了連一個銅子都舍不得借。上學時借錢從來沒有一個人磕巴不是誰講義氣,而是大家彼此明白我家底雄厚都能及時還了。
我出來並不想用一個人的力量來抵抗傳統,我沒那麼偉大,也沒那麼大勇氣,隻是想見一麵心愛的姑娘。都個把月了還沒她一點消息,我不明白翠紅為什麼總欺騙我那脆弱的感情。她說過要等我的,說要和我一起雙宿雙飛的。我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後她卻好似根本不曾存在過,抑或她隻是一縷輕煙、一片薄霧,早已隨風飄散。
我找遍了南昌城所有的街道,甚至每個小胡同。對了說起胡同忽然記得奶奶說過以前有個規定,不過現在幾乎形同虛設了。太祖皇帝坐天下時候,頒布了一道聖旨讓天下的子民說話時舌頭不能卷,因為據翰林院那些博士們考證卷舌音是蒙古人帶來的。我們漢人隻能說漢人的話,當時就曾有很多人因說話卷舌被割掉舌頭的。後來百姓害怕了大都不說話了,見麵隻能點個頭匆匆就走。更有甚者,連一些蒙古語外來詞也不能說,“胡同”這個詞兒當時就屬於反動詞語,聽說有人頭天晚上在家裏提到了“胡同”第二天就進了錦衣衛大牢。當時禮部的具體條例上還說什麼韃子們是吃牛羊肉的,我們漢人是吃豬肉的,雖然我們以前也偶爾吃點,但少之又少,正因為蒙古人來了我們才喜歡吃牛羊肉了。牛羊身上有膻味,我們漢人要恢複自己的傳統,以後不準吃牛羊肉,鼓勵大家吃豬肉。本來豬肉是價格還是很合理的,一般百姓逢年過節還可以買點的,小康之家更是幾乎不間斷了。戰爭剛結束,農業生產還沒有完全恢複,這麼一來豬肉價格翻了一倍還要多,弄得百姓天天吃野菜。那個荒謬的年代終於不存在了,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地表達自己的感受和思想了,至少說話再也用擔心舌頭被割掉了!
我找不到翠紅姑娘,我相信她有一天會出現的!或許她現在還沒有準備好要見我,或許是她有自己的苦衷。我一次又一次幻想我們見麵的場景,一次又一次練習我們見麵時的對白,我一次又一次在夢裏溫習著那些自認為浪漫的經典場景。
我和阿各分頭去找工作,但開始都沒有什麼收獲。開始值班的就說負責人馬上就能見到,沒想到等了好幾天連人影兒也沒能見到。為什麼我們年輕人在社會上立足都這麼難,我並不想有什麼大成就,隻想自食其力養活自己和心愛的姑娘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