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2)

夜總是如此的漫長,我們總是在沉悶的虛空中等待著奇跡,許多年前的我不會輕易把夢想交給空想,而是不斷創造著奇跡。年少時不懂得去領略夜的美,不懂得享受簡單的生活,現在每天都在不斷重複著前一天的事情,每天都在等著自己進棺材那一刻。每晚照例會聽到醜時的打更聲,照例會聽到醜時一刻南院的板凳狗先叫,然後是北院的哈巴狗,最後是東院的大狼狗加入,之後照例要偷偷猛抽上一管旱煙,而後便沒有狗叫聲了,我也像死屍一般沉沉睡去。

養老堂是一座廢棄的四合院,院子裏住著三十五個老人,三十八位工作人員。先前人口一直很穩定,太祖朝為了保障大明國的後備國防力量特頒布了一係列鼓勵生育政策和移民政策,一百多年後人口終於激增到一億。人口過多的直接後果就是就業難度增大,很多部門和單位不得不設置一些不必要的崗位,有些工作以前一個人幹的現在成了五六個人。我們養老堂本來工作人員定員是八位,現在一些關係戶也都陸陸續續擠進來了。而且這些工作人員從來不做什麼實際工作,隻是在接待官崽時才象征性的給我們削個蘋果什麼的。平時養老堂這些雜活大都是義工來做的,還好就業形勢嚴峻總有很多畢業生想混進養老堂來做義工我們才有個照應。養老堂的郝堂主是個精明的人,我來這八年裏他免費試用好幾茬學生了都從沒真正雇過一個,臨時工還隻有一個做飯的老媽子,據說是堂主小舅子媳婦兒堂姐的大姨媽。

本來太祖歸天後那幾朝也有一些優秀的大學士和地方官員看到了鼓勵生育政策的弊端,關於此問題的奏折少說也有一籮筐,但是皇帝們總是用什麼“祖訓不可違”的鬼話來敷衍大臣百姓,其實隻不過想讓太監多搜刮點人頭稅罷了!

養老堂好比一座監獄,一座讓人挑不著毛病的慈善監獄。說起了監獄,讓我又想起了年輕時的經曆。失業的時候我進過牢房,隻為了混口飯吃,就好比我現在到養老堂一樣。我記得那監獄也是一個四合院:南房是關押一般犯人的牢房,中間是一小院,小院裏長滿了和這養老堂裏一樣高一樣密的雜草。小院對麵是一白色照壁,照壁上寫著“坦白從嚴,抗拒更嚴”八個隸書大字。照壁再往西拐,就進了北房虎頭牢,裏麵是關押死囚的牢房,牆厚三尺,高一丈,隻有個拳頭大小的透氣孔。虎頭牢陰森恐怖,終年不見陽光,任你天大本事的死囚一旦從虎口裏進來,就甭想再出去了。不光是活著甭想從這兒出去,就是死了也甭想出去。人死了,就從後牆審訊室那個孔扔到街上,那個洞前輩們稱它為老虎屁股。虎頭牢是那裏最臭的一個牢房了,因為犯人吃喝拉撒睡都在那間牢房,所以每個月末死囚們會有半個時辰的放風時間,這半個時辰牢頭會雇拉糞車把死囚們的糞便拉走,然後再填上厚厚的一層黃土來掩蓋臭味。這死囚的糞便是莊稼最好的肥料,據蘇三自傳《我與兵部尚書三公子王景隆——不得不說的故事》中所載連全縣最大的養豬專業戶朱大富家的豬大糞都比不上,後據路邊社新聞報道本縣莊戶人家自稱用了名妓蘇三的糞便還長了一株九穗的稻子呢,從此虎頭牢的糞便銷量大增,聽說還賣到了皇宮的禦花園。虎頭牢的糞便經常是供不應求,所以洪洞縣縣太爺常常把一些普通犯人也判成死囚來增加縣裏的財政收入,不久這一成功經驗就推廣到了全國。在那個年代有個耳熟能詳的口號就叫“養蠶學蘇杭,司法學洪洞”,那時候來洪洞牢房取經的各地官員那可真是前腳跟踩後腳跟啊!這客觀上使洪洞的經濟進一步繁榮,洪洞神話更令世人心馳神往了!

采訪這段的吳學士是不住的點頭,後來鄭學士采訪時卻反複咬定說我回憶有誤。鄭學士說我是大明國第一刺客,怎麼可能因為失業去進班房,據他手頭的史料記載我是執行任務到寧王的王府監獄呆過一段時間,但絕不是在洪洞監獄,而且寧王的監獄應該不可能跟得上時代的步伐,裏麵設施沒那麼好!後來,因此事鄭學士還和吳學士在《天朝傳記學報》上撰文展開了一場轟轟烈烈的學術界大論戰。論戰的的文章可以編成一本厚厚的冊子,我認字少當然看不明白論戰的結果,隻是自傳定稿時周大學士還用了一千多字來對這兩種論點做了品評,終了還是沒個定論。

周大學士對我的童年極為不滿,認為那點素材簡直浪費了他的才氣。我說沒有辦法,我本來就是一極普通的人,其實我人生的每個階段都是那樣過的,寫成文章三篇打住。吳學士把我的青年時期定位為兵部明星刺客培訓班開始到第一次執行任務這段時間。我那昔日的經曆大都忘卻,倒是對養老堂今年每月能飛進來幾隻蟲子記得很清楚。無論再風光的人都隻能擁有落寞的晚年,沒有人是例外,沒有人能免俗——尤其是幹我們這行的。

以前的兵部明星刺客培訓班在北京到底是爽,各種現代化的兵器、暗器和火藥都能隨便玩,所以那時候我們刺客培訓班每年都有一批人出來當了禁軍教頭之類的兵部高官,更有甚者慢慢熬到了兵部尚書。南京的六部都是閑職,基本上是養老的好地方。尤其是兵部更是名實不符,自從永樂帝遷都北京後,南京的軍隊大部分也跟著到了北京,後來隨著來自北方邊患壓力的增大南京就隻剩一些老弱病殘的兵將來看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