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成化三十四年三月二十五日日（西元1701年）南京應天府
白羅羽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他夢見父母慘死，姐姐被殺。自己從揚州一路走到長江邊，自己在這個夢裏目睹了無數次死亡，無數次絕望。這是一場他記憶以來最可怕的夢，屍體飄滿了江麵，為了渡江的難民一個接一個跳入水裏。野狗吞噬著地上的腐屍，不論是逃跑的明軍，還是追趕的清軍，無一例外地都在瘋狂殺戮。而無數逃難的民眾在自己眼裏，如同慌亂的綿羊一般，麵對危險隻是驚慌的逃走。等到風頭散去，又是成群的聚集在一塊，朝著長江遷徙。白羅羽幾乎對人性失去了希望，他變得隻想活下去，不相信任何人。在夢裏，他遇到了那個不大的小夥子，他的心微微有一點想信任他。但是當那個人盤問自己消息時，白羅羽又緊張起來，自己胡亂作答。騙了他的水和食物，在第二天早早的起身離開了。
緊接著他又走了兩天，在路上，他聽到難民們在討論，都要去北岸的一個哨所集結。聽說那裏有明軍的渡船，白羅羽的意識被鎖在大腦。他渾渾噩噩的和難民的隊伍一起出發前往那個哨所。可是當他站在樹林裏觀望的時候，那個哨所早已人去樓空。隻留下最後一艘船正要緩緩的離岸。白羅羽累了，他慢慢地爬上哨樓，癱坐在最頂端。望著身後的那股正在逼近的清軍，隻想著在陰間的路上姐姐和父母能稍微等一下自己。他閉上眼睛，等待著死亡。這場夢是如此真實，白羅羽甚至在睡覺時，都能細心感受到夢裏四處撲麵而來的壓抑與絕望。
就當自己在夢裏再度睡著的時候，他感覺到一雙手把自己抗在肩膀上。耳邊傳來陣陣呼嘯風聲，但自己在夢裏沒有睜眼，自己在這個時候連死亡也不怕。管他在這時帶走自己的是男是女，是清是明。自己累了，現在隻想閉上眼睛睡著。又過了一會，白羅羽又感覺幾雙手把自己接了過去。耳邊呼呼的風聲也變成了噗通的踩水聲，白羅羽知道，自己在一艘船上。
他沉沉睡去，不想醒過來。自己打算再做一個夢，希望在那個夢裏，可以遇到父親母親，遇到姐姐。現實實在太過殘酷，自己之前在逃難時，總有家裏人擋在前麵。自己見不到廝殺與血腥，而就在揚州的那晚之後，自己就要獨自承擔這一切。這一切實在太沉重了，他隻能把自己變成沒有思想的驅殼，把自己變成沒有感情的行屍，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在令人窒息的壓抑與絕望中一步步繼續前行。
這個夢還沒開始，白羅羽感覺被人推了一把，他身後的人潮開始湧動起來。白羅羽發現自己在一艘大船上，周圍全是抱著孩子的婦孺難民。而人潮湧動的方向正是船頭，他順著朝船頭看去。一個白色的身影被兩個士兵按在甲板上，周圍的士兵民眾紛紛為其求情。看起來那個被按著的人馬上就要死了。
白羅羽感覺周圍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暗黃色的霧靄，每個人的麵孔都是模糊的。他又想起來在揚州城外看到的那個紅衣服女人，那個女人隻是貼在盛輪的耳邊說了一句話。盛輪就暴走，接著殺光了所有人。恍惚之間，他好像也看到了那個紅色的女人，那女人如同空氣一般笑著站在船頭，靜靜地看著白羅羽。周圍沒有一個人能看到那個女人，他們如同發瘋一樣衝擊著兵隊，試圖把人救下來。
白羅羽穿過人群，他的大腦如同喝酒了一樣搖晃著。他的身體似乎不聽使喚，迷迷瞪瞪的就七繞八繞，穿梭到了船頭。
他抬頭一看，那個女人正微笑著望著自己。此時此刻，這個夢裏最清晰的一段出現了，雖然其他人的麵孔都是模糊不清。但是那個女人的臉卻完完整整的出現在自己麵前，白羅羽這時候才清楚的觀察到她的臉。那是白羅羽一輩子也忘不掉的容貌，徹骨冰肌，玉頸微露，完美無瑕的臉上集合了萬千女人的特點。笑起來清純，站立不動則是端莊，眸子一轉又透露出些許嫵媚。下巴的一顆小小紅痣恰到好處的點綴其中。白羅羽後來回憶道，他再也沒有遇到過那麼漂亮的女人。正當自己著迷的時候，她抬起紅色的手臂，微微指向站在另一側年級稍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