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有碰過家務事，突然要做還真不知道從何下手。因為臨近馬路，即便門窗緊閉，幾個月沒進過人的房間，窗台等等地方很快積了薄薄一層可見的灰塵。用最輕的動作打開窗簾，細微的塵土會立刻散開，在秋日澄澈的陽光裏，反射出金色的光點，懸浮在空氣裏。遠處寬闊的護城河因為這兩年保護得當，河水越加清澈，忠實地反映出天空瑰麗的藍色。
唐建宇戴著口罩，穿著舊衣服在自己的公寓裏巡視了一圈，最終放棄了親自打掃的打算。他換了衣服，直接上了街。因為出國離開中學後，唐建宇雖然也間斷著來過鎮上幾次，但都是短暫的停留，也隻在公寓裏活動。人到街上走走，可以說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熙熙攘攘的街頭蘊藏著小鎮發展的生命力，證據就是好多小巷子裏也有人願意開店了。唐建宇徑直來到從前吃飯的四川老板娘餐館門外，門麵似乎翻新了，但招牌還是以往紅底黑字那一塊。
飯點之後店裏沒客人，桌椅都收拾一新，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幹淨爽利。一個鋥光瓦亮的腦袋埋在賬台後麵，手機裏傳來“鬥地主”的音樂。聽到腳步聲，老板抬起頭來，隨口說：“吃點啥，都有。”唐建宇一笑，“今天不吃。”老板一愣，突然站起來大笑，“啊呀，唐老師，這不是小唐老師嘛！你回來啦？”
唐建宇還沒來得及抓住老板伸來的手，一個女人就從後廚衝了出來，叫道：“小唐回來啦！”不是老板娘是誰？夫妻二人邀唐建宇坐下，聊了些他離開小鎮的家常，聽說他打算回來了，高興得不得了。“今天來吃飯啊？”老板娘問，唐建宇擺擺手，“過幾天。今天是來問問，有沒有上門清潔的可以介紹下，屋子不住太髒了。”
老板娘忙掏出手機找號碼，老板指指自己妻子，“你大姐就是鄉鎮百事通。”唐建宇笑起來，“從前也是多虧你們照顧。”老板一聽直擺手，“我們受你照顧生意還差不多，鄰裏鄉親的。”唐建宇笑起來，心底湧起暖暖的安定感，這是他在別處從來體會不到的。
拒絕了B大的邀請後，唐建宇做了一個令人震驚的舉動，他選擇回到小鎮並主動和中學的領導接觸。從前教務處梁主任已經升作副校長，再見到唐建宇時表現得極為興奮，“你還記得自己怎麼走的，停薪留職！四五年了，你再不吱聲我就要直接要人去了。科教圈子裏有你許多消息，我聽著多自豪，這可是我們這個鄉鎮中學裏走出去的學者！”
唐建宇害羞地撓撓頭，“我早該回來報到的。學校這兩年發展得也很不錯。”副校長點點頭，“四星中學，校區也擴大了，招收地區也放寬了。跟市一級的學校或許還有差距，但鄉鎮裏絕對數一數二！現在教師隊伍正在更新換代，不少研究生都樂意過來。你回來的正是時候，學校需要你這樣的科學家，哪怕不教學，掛個名也是塊金字招牌。”
“我聽說你辭了B大的事了。哎，中學的待遇肯定比不上大學，但絕對不虧待你，今天校長他們去省裏開會了，不然一定親自接待的。中午還打了個電話回來問你呢！”梁校長搓了搓手說。唐建宇見對方這樣真誠，心裏反而覺得慚愧起來，道：“您是我的老領導了，這樣說我真不知道怎麼接。”
跟梁副校長談完之後，唐建宇一個人去校園裏轉了一圈。正是下午第二節課，除了運動場上有些上體育課的學生，整個校區還是很安靜的。生長了數年的桂花樹正值花期，深深淺淺的黃色小花密密麻麻藏在硬質的葉子裏，香甜的氣味浸潤了整片空間。操場的跑道重建過了，呈現出嶄新的深紅色，跟中心的綠茵場在顏色上相得益彰。
唐建宇四下張望，三個羞怯的女學生簇擁在一起，害羞地叫了聲“老師好”，唐建宇不由得一愣，趕緊溫和地回應過去，“你們好。”女學生們聞言縮在一起交頭接耳，神經質地跑開了。唐建宇笑著搖搖頭，繼續往初中部走。
貫穿校園南北的主幹道穿過初中部教學樓，寬大的通道兩邊，有一側裝上了滿牆的液晶顯示屏，此刻正靜態播放著校風校紀；另一側還是從前的通告欄和一塊巨大的黑板，上麵抄錄著精選各班學生妙筆生花的小文章。“一個名字也不認識咯。”唐建宇在黑板牆逗留片刻，又穿過通道走到教學樓前麵去。
他隔著窗戶了看樓道第一間的階梯教室，桌椅已經不是從前黃色木質的，而是換成了看起來更現代的灰白色，顯得簡潔整齊。有一群男孩拿著籃球經過，好奇地看了看這個氣質不凡的男人一眼，想要問好又覺得臉生，便相互推搡著離開了唐建宇的視線。順著他們走出來的方向看去，是那條他上下過千萬次的樓梯，“要不要上去看看他們呢？”唐建宇抬起腳，又收了回來，“還是等事情定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