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掌櫃害怕將桌椅雜物摔壞,邊勸阻邊令小二看好了。卻又聽那高靈兒大叫:“你欠人銀兩,還要逃麼?”一腳恰踢中了霍天厭的屁股,將霍天厭踢到了門口。高靈兒一步追上來:“要跑到哪裏去?”
卻衝霍天厭使了個眼色。霍天厭暗暗苦笑,這高大小姐真是頑皮成性,在她麵前自己竟似傻瓜一般,卻也顧不得什麼,撒腿便跑。卻聽得高靈兒在後麵便嚷便追上來。等了片刻,方聽得那店掌櫃後麵高喊:“喂,客官,還沒結帳呢?”
二人一前一後跑了一段,回頭看看無人追來,方止住腳步。霍天厭看了高靈兒一眼:“靈兒,你又不是沒錢,怎的卻也賴賬。”
高靈兒滿不在乎道:“大不了下一次多與他些了。哈,黑炭,你一沒盤纏,二不想餓肚子,偏還有這多歪理。倒令我做惡人。哼,早知道留你在店內挨一次打,怕你再沒有這些說道了。”
霍天厭竟答不上話來。卻聽高靈兒又道:“黑炭,這天色已晚,我可要回去了,卻不知我的霍大俠要在何處過夜呢?”
霍天厭拍了下頭:“哎,這個,我倒未想,說不得躲起來湊和一夜了。隻是你要告訴我明日怎樣找到你,也好幫我見到你爹。將這畫兒交給他。
高靈兒看著他嘻嘻一笑:“這樣可憐。嗨,倒叫我這做師傅的不忍心了。也罷,還是隨著我去見我爹,自然有你的吃住。”
霍天厭擺手道:“還是算了。我送你一段,你自個回去好了。”
高靈兒佯怒:“你去也不去。若不聽師傅的話,那我可不會幫你。”
霍天厭不敢再爭,嘿嘿笑了一下,便跟著高靈兒向前走。看著天已漸漸黑下來,大街上隻剩下了來往巡邏的官兵。霍天厭隨著高靈兒來到一條大街,便看到一座豪宅燈火通明,四周盡是官兵,來來往往巡視著。霍天厭看那些官兵手中都提著刀槍棍棒,甚是凶惡,不由心裏有些發毛。剛向前走了幾步,便過來幾個官兵將二人攔住,高靈兒自懷中取出一物,向那幾個官兵亮了亮,那幾個官兵趕緊彎腰行禮,放過二人。高靈兒大搖大擺邁步向府門行去。進了門,早有人上來伺候,卻是一個胖大的婦人,高靈兒問了一聲:“賀三娘,我爹在哪兒?”
賀三娘答道:“小姐,高大人正與這泰安州縣的官兒們在吃飯,本來高大人一路辛苦了,想安靜的休息一會兒,可這些官兒們早便準備了酒席,要給大人接風洗塵,大人不願掃他們的興,隻好去那裏應酬了。不過大人吩咐了,說隻要小姐回來,馬上稟報大人。我這便去告訴大人。”說著,看了一眼霍天厭。
高靈兒想了一下,道:“先不用了。等一會我再去見我爹。”
那賀三娘在前帶路,高靈兒和霍天厭後麵跟著,到了後宅一處廂房,房內擺設倒也格外精致。賀三娘出去要叫人準備飯菜,被高靈兒止住,說吃過了。坐下後,高靈兒脫去外麵的長衫,露出裏麵的女兒裝,霍天厭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隻是傻看著高靈兒,突然對高靈兒道:“靈兒,方才外麵有些天黑,現在看清楚了,你還真的好看的很。”
高靈兒突地臉紅了一下:“哈,黑炭,在想什麼,要討好師傅不成?”
霍天厭咧嘴一笑:“不是的。啊,對了,靈兒,你也莫要黑炭黑炭地喊我,我也不是沒名字啊。還有,師傅你是做不來的,你比我還小,如何做得?還是喚我哥哥的恰當。”
高靈兒一瞪眼:“哼,你武功、心計、膽識都趕不上我,如何做得哥哥?除非你做得了一件要我服氣的事,要不這黑炭我是不會改的。”
霍天厭吭哧了半天,卻答不上話來。偏巧,那賀三娘在門外來傳信:“小姐,大人已打發那些做官的回去了,聽說你來了,高興得很。叫你過去見他呢。”
高靈兒答應了一聲,衝霍天厭道:“你隨我去見我爹,好快些了了你答應人家的事。要不,怕你夜裏也睡不安生。我收的徒弟倒還真有一副忠人所托的熱心腸。”
說著話,二人跟著那胖婦人賀三娘來到了前麵大庭門口。門口站著兩個官兵,一個持槍,一個帶刀。高靈兒回頭讓霍天厭在外麵等著,便跑進了裏麵。霍天厭扭頭看那胖婦人也離開了,隻有那兩個守門的官兵站在門兩邊,眼睛卻看也不看他。聽著裏麵高靈兒喊了一聲“爹”,跟著嘰嘰喳喳的說了一會話。等了一會兒,方見高靈兒跑出來,拉了霍天厭一下,卻又放開:“我爹要見你,快隨我進去。”
霍天厭跟在後麵低頭進了大庭,裏麵燈火通明,霍天厭偷眼看去,大堂正中掛著一幅甚大的屏風畫,畫的是一隻下山的猛虎。下麵擺一張幾案,右邊太師椅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年紀、麵皮黑黢黢、穿的紫袍上麵繡著一隻獨角麒麟,卻未戴官帽。左邊之人卻曾見過,正是那個高鼻綠眼的胡人紮布哈。在紮布哈的旁邊又擺了一張椅子,坐著一個讀書人模樣的,鼻梁上還架著有著兩個玻璃片的東西。
霍天厭饒是膽大,卻也心兒有些突突亂跳。隻聽得那讀書人喝了一聲:“汝真無知小子也。今見之大人,自應跪下行之大禮,真是不懂規矩之極也。”卻是一口山西口音,加之之乎者也,倒也有趣。
高靈兒嗔道:“文大先生,他本是個又呆又傻的莊稼漢,那像您這樣的讀書人,要懂得那般多的規矩。”
右邊那穿紫袍的人道:“靈兒,怎的這樣胡鬧,竟連文先生也要搶白。真是越來越不象話了。”
文先生笑道:“是也。吾雖駑鈍,卻也曾傳授靈兒功夫,卻時常困惑於胸,不知我二人孰為師孰為徒也,反是靈兒教訓與我為多也。哈哈哈。”
高靈兒衝那文先生作了個鬼臉:“哼,誰讓你文大先生總欺負靈兒呢,自然便也對你不客氣了。”
回頭對霍天厭道:“那個黑臉的便是我爹了。你們兩個一般是黑臉,也用不著怕他。快將畫兒拿出來吧。”
高俅哈哈一笑:“文先生,你道靈兒對你不敬,如今看到了吧,在我這當爹的麵前尚且沒大沒小呢。靈兒說的也對,黑臉怎的,莫要黑心便是了。前朝開封府包文政公便是黑臉漢子,可鐵麵無私的美名又有哪個白臉、紅臉的敢爭?”
那文先生和胡人紮布哈齊聲稱是。
霍天厭突聽得一個怪怪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黑炭,莫怕。那個胡人紮布哈你已見過了,那一個喚作文伯庸,這二人俱是皇宮侍衛首領,功夫很了不得的。我爹莫看官很大,卻也沒甚架子的,放大膽子便是。”
霍天厭曉得高靈兒又用那西藏密宗的腹語術給自己壯膽,忙拿出那卷畫兒,交與高靈兒。高靈兒將畫展開一角,又遞與文先生。文先生看了,大驚:“果然是《清明上河圖》,此畫乃皇宮之物也,居然失竊矣。不料賊人有如此之本領,竟可出入於皇宮,而我等無所察覺。回京後便須去萬歲爺處領罪。所幸隻是盜了一幅畫兒,倘若驚動皇上,我們五大侍衛首領便多長幾顆腦袋,也不夠砍的。高大人,看來皇宮還要加添人手的是。”
高俅點頭道:“這《清明上河圖》我也聽說過,是那個宮廷作畫的張擇端所作,聽說皇上很是欣賞此人呢。這些江湖賊寇忒也大膽了,居然敢在皇宮胡來。確要想法子來整治一下這些綠林草莽了。”回過頭對著霍天厭道:“這幅畫兒你是怎樣得來的。仔細的與我道來。”
霍天厭忙上前,一五一十地將在閻羅哭遇到程浩被追殺的經過說了一遍。最後還大了膽子道:“各位大人,程浩將軍拚死趕來,要告訴高大人務要提醒朝廷,防備金國狼子野心。俺不曉得國家大事,但那程將軍肯拋了性命,必是有他的道理。”
高俅捋了下胡須:“嗯,我明白了。如今我大宋和女真人結盟親好,共同對抗西北的大遼國。此事到了外麵,萬不可向旁人提起。你這小子,雖歲數不大,也未讀過詩書,卻也曉得忠人所托。實是難得。到外麵去領些賞錢吧。”
高靈兒哼了一聲:“哈,你以為人家就為了來討幾個賞錢嗎?扔幾個銅子便打發走,這可是我逍遙派掌門人收下的開山大弟子,明日我還要傳他功夫呢。況且他欠我三件事沒做呢。”
高俅、紮布哈和文伯庸三人對視,都哈哈一笑,齊聲道:“恭喜靈兒大掌門人,終於有了願拜在你門下的弟子了。”
霍天厭忙道:“不是的,我沒…”
高俅擺了一下手:“好了。你們小孩子的事,我是不管的。對了,靈兒,泰安府為讓人們曉得朝廷體恤百姓,皇恩浩蕩,特地在這城東北角辟了一塊地,建了一個大園子,取名君恩園。明日請了些說書唱戲、耍把式賣藝的,十分熱鬧。靈兒,你便留你這黑徒弟多玩幾日,明日也到君恩園湊個熱鬧。”
高靈兒頑皮地作了個揖:“難得爹爹開恩,本掌門謝了。二位叔叔,靈兒先回去了。”說著,扭頭對霍天厭道:“好了,你的事情辦了,跟師傅下去吧。”
霍天厭隨著高靈兒回到後院,高靈兒吩咐人安排房屋,對霍天厭道:“黑炭,今晚好好睡。明日與我一起到君恩園去玩。記住,夜裏莫要亂走,你這屋子外麵可是有女鬼的。”說完,哈哈一笑,招招手離去。
霍天厭曉得她愛戲耍,反覺得很受用似的,進屋躺下。不意在野外路旁睡慣了,在這床上反一時睡不著,一忽想著計兒有無離開泰安城,一忽思想高靈兒能否引薦自己向那紮布哈或者華十三學點功夫,後來便想起了高靈兒前幾次扮作男裝戲耍自己,不知怎的高靈兒的模樣總在眼前晃動,竟更難以入睡了,索性坐起來,望著窗外,竟覺得那天上繁星都變成了高靈兒一般,時而扮個鬼臉,時而招手嬉笑。迷糊中聽窗欞響了兩聲,門外大喊:“抓刺客。快來人啊。”
似是高靈兒在喊,一激靈醒來,忙一骨碌爬起,便朝外闖。推門一看,高靈兒笑嘻嘻的站在門口。高靈兒在臉上刮了兩下,嗔道:“哈,你不但長得黑,卻也這般懶,莫非上輩子是豬不成。我已來過兩次了,你都未醒。那些州縣的官們早來接我爹去了君恩園。再不喊醒你,便要遲了。”霍天厭看天色已大亮,方知自己後半夜竟睡得很死,搔搔頭傻笑了兩下。
二人草草吃了些幹糧,便徑奔城東北角而去。越向前行,見路上行人愈多。一打聽,方知數日前官府早去各家各戶通報,但凡能走動的,須穿戴體麵些,都要趕到君恩園恭迎朝廷大官。
不多會,便行至君恩園。見園子甚大,四周彩旗飄飄,兩邊盡是泰安城的百姓,扶老攜幼伸長了脖子向前張望,許多人手中舉著各色式樣的小彩旗,。前麵站了兩排官兵,全都提槍攜刀。中間一塊空地,空地中間一群豔裝舞女裙帶飛旋,煞是好看。靠北搭起高台,上麵一排幾案,後麵坐著的自是那些官府人了。
園子門口有幾個捕頭衙役守著,為首的正是那個獨眼神捕李龍。看到高靈兒二人來到,忙哈了下腰,放二人進去。高靈兒正眼也不瞧他,大搖大擺走進去。徑直朝空地那些舞女的中間走過,旁邊有官兵欲上前阻攔,卻被巡視的幾個頭目止住,顯是已認識了這位高大小姐。
高靈兒帶著霍天厭上了高台,早有那個胖婦人賀三娘走上來,引著二人到靠右的兩個空位子坐下。霍天厭仔細一瞧,正中央坐著的正是高靈兒的父親太尉高俅,旁邊圍坐著的盡是些穿著各樣官袍的官兒,眼睛卻不看場上,齊齊望著高俅,隨著高俅的談笑,一忽點頭,一忽微笑。
過了一會兒,場上舞妓退下去,接著便見一幹瘦的老者走向台前麵,先是故意咳嗽一聲,等園子裏安靜下來後,方大聲道:“各位鄉鄰,高太尉此番到泰安城來,係皇上體恤民情,到東嶽準備祭天大典,以祈求蒼天辟佑天下蒼生,祈求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黎民百姓安居樂業。有萬歲爺如此英明聖君,有高太尉如此忠君愛民之臣,真乃百姓之福,大宋之福。”
便聽得台下有人高呼幾聲“皇上萬歲”“大宋千秋萬世”,跟著園子內一片鼎沸。跟著聽得驟然間鑼鼓震天,自園子西北角處衝出百多名壯漢,分成兩排,全是身著紅色燈籠褲、青色汗衫,前麵一個手舞一麵大旗,人數雖多,卻極為齊整,來的甚是迅速,瞬間已奔至場地中央。舉旗子的漢子將大旗向天高高一舉,眾人唰的一聲一齊向高台彎腰行禮,跟著大旗左右一擺,那些漢子左插右晃,不知怎的,便變了陣型,緊聽見西北角處兩麵牛皮大鼓咚咚響了兩聲,那些漢子齊刷刷各展開一條黃緞,遠遠望去,那些黃緞相連,竟是一個“宋”字。接著大旗又是嘩啦啦一甩,那牛皮鼓也隨著震天價響,那些漢子又是閃轉騰挪,或站或蹲或臥,接著鼓聲猛地一停,又是咚咚咚三聲,那些黃緞又一起展開,確是“太平盛世”四字。緊接著,又變成了“國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