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密瓜殺心四起
生活圓桌
作者：駁靜
圖 謝馭飛
隻有乘公交車並且靠著窗有座兒的人，才有那種特別的心情：既欣賞窗外的風景，又不忘眷顧一下內心。配額分給哪裏更多，恐怕便不好說，或許心事重重重。比如眼前這一位城市裏的白領，她看上去安靜甚至秀美，她手裏拽著手機，可並不低頭看它。這個城市裏也便有許多這樣的人，他們因為心裏有那麼點微末的心事，於是憑窗臨風的，即便一路不過那種常見煙火氣，也不妨礙有心事的人體會一種叫觸情生景的東西。
這個城市裏有許多來自其他地方的人，像她一樣，甘願到這裏，當一個外地人，在不擁擠的公車上，偏著身子，想一想馬上要到的春節。春節嘛，連帶著的是回家，還給這裏一座空城。“過年不提婚事，我們還是親戚；見麵不議胖瘦，我們還是朋友。”這是姑娘去年發的朋友圈，沒想到歲歲年年，這番說辭依然要任性地持有。一念及此，問題就有了，如果留在家鄉小城，會是怎麼樣。
然後這位腦袋歪在窗框上的姑娘，就看到了路邊嫩黃的哈密瓜。於是這位姑娘的心思就走偏了。她想到，從小到大，隻要逛馬路時，路過插在塑料泡沫上的哈密瓜叢林，都像著了魔似的要停下來，從這叢林裏相中一根，隻啃上一口，口舌生津。它真是種很安全的水果。
真的這麼安全嗎？這位姑娘腦洞又大了起來。事情的真相是：它們從大號的、笨重的橢圓球裏衝將出來，哢嚓一聲，一分為二、二分為四了，黃籽兒嘩嘩甩將出去，其中一瓤被拎出隊列，垂直立著，白刀子進，黃刀子出，掉個個兒故技重施，眨眼間皮兒飛出天外，殺出一條汁水四濺的路，新月成形，宛若一柄柄圓月彎刀。末了，紮上一根竹簽兒，插入白色塑料泡沫，整列彎刀一氣嗬成了。大家好整以暇地列隊接受檢閱，好像經曆了什麼了不得的戰爭。
還有，它在假裝是宅男的時候，是什麼樣呢？這位姑娘努力回憶了起來，是了，那種紋路，像西班牙紳士，帶著濃鬱的地中海氣息，摸上去也十分溫潤。這種時刻，姑娘已經換了個坐姿，她猜測，認定它一定是為了收斂鋒芒，才會乖乖待在水果籃裏穩當那主角。這麼著，和殺心四起的圓月彎刀兩相對照，哈密瓜的形象陡然威風八麵豔光四射了起來。好比那嶽靈姍，有大師哥愛他寵他，哪知她發髻一挽，卻跟定了那一心想報殺父大仇的林平之。
這時姑娘的電話響了。她接起來：“火車票沒有新聞報道的那麼難買，我已經買好了啦。”諸如此類。掛了電話，剛才的金戈鐵馬忽兒全沒了。姑娘下車後，看一眼車站邊兒上的水果攤，果然又有裝在盒子裏的紳士君，也有一個個體量苗條按柄出售的彎刀君。這麼想著，姑娘決定，那個男生再三邀約，就答應了吧，正好去那家意大利餐廳，會一會劍走偏鋒，還能跟生火腿片兒搭個訕的那道前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