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得之心而寓之酒也(3 / 3)

現在不少散文作家強調向小說學習。散文本來是無拘無束的,小說可以向散文學習,形成情節淡化小說——“類散文”的小說而獨領風騷,那麼散文為什麼不可以向小說學習呢?

但是既然向小說學習就要知道小說的特點。小說的基礎是故事與人物。故事與人物是虛構的。小說的要素有:事件、人物、環境和意味。在敘述方式上,小說以描述為主。散文以記述為主。記述是記錄對象的關節點,是快節奏,是縱向的簡略的延伸;描寫是記錄過程,是形象的記述,是慢節奏,是橫向的綿密的擴充。

有兩個問題應該引起注意。

其一,刪減冗長的描寫

當下文壇裏的中國小說,記述多而描寫少,記述風格加強,節奏加快。原因是慢節奏的小說不被看好。大段描寫早已經被小說家摒棄了。因為這樣的描寫與故事發展關係不大,故事時間是零,文本時間也是零。流動的時間是生命呈現,沒有生命意識的文本是不被認可的。

現在不少散文作家卻依舊耽溺於此,向小說學習的是舊筆法,忘記了節製意識,而一味地細密,一味地依據自己的喜好而冗長下去。

其二,注意故事背後的意味

有些散文作家向小說學習刻畫故事與刻畫人物,但是忘記了學習小說背後的味道。在這一點,遠不如前輩。上世紀60年代的楊朔,他的《雪浪花》刻畫了一個叫老泰山的人,通過他展現了時代精神,這就是故事背後的意味。為什麼楊朔可以做到,而我們做不到,因為楊朔原本是小說家。他知道小說的長處與短處。

(下轉第102頁)

(上接第104頁)而現在以散文為主業的散文家,基本不是小說家。

如果一篇小說既描寫冗長又沒有意味,這樣的小說自然不成功。如果一篇散文既描寫冗長又沒有意味,這樣“類小說”的散文自然也不會成功。

3.敘事方法與審美趣味。

很多散文讀之乏味,味如嚼蠟,沒有任何趣味。

趣味當然有低級也有高級,好趣味是可以叫人反複思索、玩味的。這樣的趣味可以在生活中發現,也可以通過敘事方法,將原本沒有趣味的事情變得有趣味起來。比如,歐陽修的《醉翁亭記》。

環滁(chú)皆山也。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láng yá)也。山行六七裏,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釀泉也。峰回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也。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也。名之者誰?太守自謂也。太守與客來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抑揚抗墜,散中有整,參差多變。每句幾乎用“也”收束,一唱三歎而有靈動之妙。如果刪掉“也”字,我們再讀:“環滁皆山。其西南諸峰,林壑尤美。望之蔚然而深秀者,琅琊。山行六七裏,漸聞水聲潺潺而瀉出於兩峰之間者,釀泉。峰回路轉,有亭翼然臨於泉上者,醉翁亭。作亭者誰?山之僧智仙。名之者誰?太守自謂。太守與客來飲於此,飲少輒醉,而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誰還去讀?敘事方法是可以提升審美趣味的。

歐陽修是江西人,是我們敬仰的前輩,因為,他至少告訴我們,散文原本是“得之心而寓之酒”的文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