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草原音符(3 / 3)

比如敖包,在無際的草原上,時時會看到用大小石塊累積起來的巨大的石堆,上麵插有柳枝,此謂神樹,神樹上插有五顏六色的神幡。巨大的石堆矗立在草原上,鮮豔的神幡如手臂般召喚著遠方的牧人,這就是敖包。一直喜歡《敖包相會》這首老歌,也一直以為“敖包”就是指那些能住人的蒙古包,張家的大哥李家的大姐在裏麵相會談情說愛,來到廣闊的大草原,才知道此“包”非彼“包”。敖包最早本是用作道路或界域的標誌,後來演變成為祭祀山神和路神的地方,和漢族的土地廟大概差不多。牧民們每年在六七月間祭敖包,儀式結束後,舉行傳統的賽馬、射箭、摔跤、唱歌、跳舞等娛樂活動,姑娘和小夥子則借此機會躲進草叢裏,談情說愛,互訴衷情,這才是敖包相會。

呼倫貝爾大草原是一片既充滿野性和力量又充滿清逸靈秀之氣的土地,它讓人們享受的不僅僅是視覺上的美,更主要的是它深刻的文化曆史內涵,能給人以寬廣的胸懷、無私的情懷和無限的思維空間。曆史學家翦伯讚先生說:“假如整個內蒙是遊牧民族的曆史舞台,那麼這個草原就是這個曆史舞台的後台。很多的遊牧民族都是在呼倫貝爾草原打扮好了。或者說在這個草原裏裝備好了,然後才走出馬門。”呼倫貝爾草原是中國少數民族的搖籃,中國曆史上的鮮卑人、契丹人、女真人、蒙古人等,都是在這個搖籃裏長大的,又都在這裏度過了他們曆史上的青春時代,都是從這裏向西敲打長城的大門,走進黃河流域,走上中國曆史舞台的。呼倫貝爾也是中國遊牧民族曆史舞台的後台。鮮卑族建立的北魏王朝,在中原大地上留下過嘹亮的歌聲和矯健的身影,著名的雲岡石窟和龍門石窟,是中華民族永遠的文化瑰寶。蒙古族建立的大元帝國,是當時世界上疆域最大的國家,他們的馬隊和鐵騎,曾令整個世界震驚。蒙古族不僅創造了本民族的燦爛文化,還打開了亞歐文化的通道。滿族的前身是女真人,滿族建立的大清國,以二百多年的中原曆程,豐富了中華民族的曆史文化。還有契丹族建立的大遼國、女真族建立的大金國,都在中華民族的曆史舞台上,留下了傳奇的筆墨。至今,這片充滿靈性的土地上,仍生活著四十三個民族。呼倫貝爾,它既是馬背民族的主要誕生地,也是遊牧文化的重要輸出地。而文化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生存之根,是生生不息的靈魂與血脈。正是因為具有這樣的文化特質,草原牧人才有了悠揚的牧歌,才有了宏厚的馬頭琴聲,才有了謎一樣的蒙古長調。

行走在這樣一片神奇、神秘而又神聖的土地上,人的感覺便也悠遠、深邃起來,心中的雜念被草原的美麗、博大、神奇蕩滌殆盡,留下的是永遠美好的記憶和永遠鮮活的音符:

我的心愛在天邊,

天邊有一片遼闊的大草原.

草原茫茫天地間,

潔白的蒙古包散落在河邊;

我的心愛在高山,

高山深處是金色的大興安.

林海茫茫雲霧間,

……

四、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

草原上的河流,總是在不經意間給人驚喜。那天,我們在一個叫弘吉剌部的地方活動,望見草原深處有一個牧人和一群羊,為了和牧民聊天,我走了很遠的路。那是一位六十多歲的牧民大叔,很健談,我們聊了一些草原和羊的事情,聊了一些生活和家的事情,還聊了一些天氣和雨水的事情。聊天的時候,我忽然發現不遠處有一條小河,便詢問牧民大叔那是什麼河?他說是額爾古納河,我猜想應該是額爾古納河的小支流吧。告別牧民大叔後,我喊來夥伴們三三兩兩沿著小河散步賞景。河水有些冰,清澈見底,兩岸的楊樹雖然低矮,卻枝葉繁多,一副自由自在的模樣。看著河水平靜而迅速地流向遠方,呼吸著草原和河水釀造出的田園味道,那種有些潮濕,混合著青草和牛糞的味道,我的心陶醉了,猶如一頭紮進了母親的懷抱,耳邊響起母親親切、溫暖的呼喚,

被稱為呼倫貝爾草原母親河的額爾古納河,是呼倫貝爾最大的水係,是草原上堪比長江、黃河的大河。它在草原、森林中旖旎而行,在中俄邊界的近千公裏路上浩浩流淌,它是呼倫貝爾河流之源、大湖之源,也是蒙古、鄂溫克等諸多北方民族的祖地。額爾古納在蒙語裏是“彎曲”、“奉獻”、“清潔”之意,它靜靜地流淌在青翠的草原上,彎彎曲曲的線條溫潤而完美,默默起伏的水流和搭配之和諧,使你不得不崇拜造物主的睿智。室韋鎮就是額爾古納河流經的地方,風光獨特而又有魅力,我們去呼倫貝爾草原時有幸在室韋鎮住宿,領略了小鎮的美妙風光。

那是7月的早晨,在涼爽的晨曦中,嫋嫋炊煙顯示著小鎮的安寧,漸漸蘇醒的額爾古納河,水氣慢慢從河麵上彌漫上來,在半空中飄蕩,對岸的俄國村鎮也變得水霧繚繞,仿佛仙境。我們乘著小船沿著這條草原母親河遊走,純淨的河水在由近而遠的光線照射下,猶如美麗的草原一樣,流露出豐富的色彩。我們的視覺,也在色彩的變幻中,悠遠而深邃起來,心也充滿了美妙的幻想。水霧隨著陽光的照耀慢慢散去,對岸的景色也清晰起來,村莊恬靜,房屋安寧。有人在臨河而釣,不知道柔美的母親河水下孕育著多少生命,或者,拿著釣竿的異國朋友垂釣的並不是魚兒,而是要釣一河藍色的意境。不久,我們又見對岸有牧人放牧馬群,棕色的牧馬在綠色的河灘上自由覓食,不時有馬匹到河邊飲水,牧人便也跟著走到岸邊,我們招手致意,他們也愉快地招手回應。那個美麗的早晨,我們順水而行,額爾古納河穿越叢林綠洲,在高原雲影低映的草原上靜靜地閃動靈光,平展開無數回環,讓人想到北方女性,想到母親,她用剛性的柔美嗬護著美麗的草原。牧民說,在呼倫貝爾草原上,許多小河都是額爾古納河的支流,它們沒有固定的河道,任意奔流,日複一日,年複一年,草原的河道如同古道將草原分割成縱橫分明的風景。而草原之所以活力無限、生生不息,正是因為有這些母性的河流,母親一樣嗬護著這裏的生靈。

在呼倫貝爾大草原上,還有一處美麗的地方不得不提,那就是根河及根河濕地。根河濕地也在額爾古納市,濕地中那條任意曲折、飄逸如帶的河流叫做根河。有資料說這個濕地是中國最美的河穀濕地:曲水環抱草甸,岸邊矮樹灌木叢生,綠意盎然,濕地上花草搖曳,山間白樺林連綿成片,清澈的根河就是在這美妙的景色中靜靜流淌。眾多支流在草地間衝刷形成了各種漂亮的弧線和曲線,其中有一條馬蹄形的弧線,特別優美形象,傳說是成吉思汗出征時座騎曾經在此駐足,留下了這個無與倫比的美麗印記。根河兩岸是一叢叢綠樹,低矮但茂盛,好似一個個墨綠的絨球散落在草地間,大氣而美麗的根河就是這樣猶如仙女的飄帶般彎彎曲曲綿延至天邊。

大草原奉獻給人們的是寬廣和博大,溫暖和柔美,呼倫貝爾的每一片草地都是一首歌,每一座山嶺都是一片情,每一條河流都流淌著深深的愛。草原的每一個生命都是五線譜中的一個跳動的音符。

無論是歌唱草原的寬厚,還是歌唱河流的柔美,草原音樂總是雄渾中帶著溫婉、憂傷中透出溫暖。有一段時間我迷上了蒙古長調,喜歡它那具有鮮明遊牧文化和地域文化特征的獨特演唱形式,喜歡它那種用草原人特有的述說方式,表達蒙古民族對曆史文化、人文習俗、道德、哲學和藝術的感悟。在蒙古語中,長調稱“烏日圖道”,意即長歌,是相對短歌而言,除指曲調悠長外,還有曆史久遠之意。據考證,在蒙古族形成時期長調民歌就已存在,距今已有上千年的曆史。蒙古族長調字少腔長、高亢悠遠、舒緩自由,宜於敘事,又長於抒情。長調在蒙古族音樂文化中最有代表性,它把蒙古民族的智慧及其心靈深處的感受表現得淋漓盡致,是流淌在蒙古人血液裏的音樂,是民族識別的標誌。你可以不懂蒙語,卻無法不為蒙古族長調所動容,因為那是一種心靈對心靈的直接傾訴。曾經有一位蒙古族女歌手,我已經記不起她的名字了,但她在中央電視台的“星光大道”上演唱蒙古長調的情景至今曆曆在目,她一直演唱草原歌曲,我便始終支持她,從周賽到月賽再到年賽,最後到年總決賽,就為了感受那種草原的韻味,我不厭其煩地聽、看,而隻要聽到蒙古長調,都會體味到其中那份獨有的激動與蒼涼。傾心聽一曲長調牧歌,猶如站在蒼茫草原向大自然傾訴。

在大草原行走,處處感覺到草原和音樂的契合,因為麵對壯闊無垠的莽莽草原,每一個人的靈魂都會為之震撼,還有什麼能比草原的胸懷更寬宏坦蕩?還有什麼能比草原的心胸更博大深邃?忽然就明白了“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的意蘊,遼闊的草原深沉而寬厚,彎曲的河流柔美而堅忍,這就是父親的陽剛,母親的溫柔。

告別草原的時候,我們也情不自禁地用歌聲抒發草原之行的感動,抒發對呼倫貝爾大草原的讚美之情:

父親曾經形容草原的清香

讓他在天涯海角也從不能相忘.

母親總愛描摹那大河浩蕩;

奔流在蒙古高原我遙遠的家鄉.

如今終於見到這遼闊大地;

站在芬芳的草原上我淚落如雨;

河水在傳唱著祖先的祝福;

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

啊!父親的草原,

啊!母親的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