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個中年人又插了一句話,記者會來咱村?要吃沒吃,要喝沒喝的。他這一說,我想起了廣場上那個婦女說過的話。太相似了,像一個模子拓出來的。聽得出,他們都覺得他們的村莊很貧窮,不像媒體宣傳的 “是個美麗的鄉村”。也或許,那些宣傳誇大了事實?或者,是村民們對村莊的要求太高了?這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離開時,廟前的三輪車早開走了,那幾個寫生的美院學生也走了,廟前顯得空空蕩蕩的。
三十四 右衛鎮的耶穌堂
時間:2014年7月7-8日
地點:右玉縣右衛鎮
從馬營河村出來,跟朋友去了他教書的右衛鎮。
十年前我來過這裏一次,印象是,青石路,土城門,古舊,樸素,寧靜。還知道,這個邊塞小城,在曆史上曾有過極為重要的軍事地位:周伐獫狁,秦擊匈奴,唐征突厥、契丹,宋戰遼、金,明抗韃靼,演繹了許多驚心動魄的戰爭場麵。這裏也是唐代名將郭子儀平定“安史之亂”,攻占靖邊軍,實現唐軍由潰退到反攻、取得首次大捷的地點。在清代,它是朔平府治所在地,依托北麵十公裏處的殺虎口,成為蒙漢民族的融通之所、晉北的貿易中心。但現在,它已經卸去了征戰的甲胄、繁華的外衣,一副典型的北方農村小鎮模樣了。
鎮子東西南北都築有城門,卻都是重新修過了的,翻新的痕跡太明顯,嶄新的門樓與破舊的城牆恰成對照,顯得不倫不類的。好在人心裏還藏著些規矩,知道那滄桑的土城牆動不得,這就留下了一些在我們看來很有些詩意的老風景。土城牆是明代遺存,原先用石條與青磚包裹著,朋友說,老早以前,就是民國時期,也不準動城牆上的青磚,但後來隨著一次次政治運動的開展,人們漸漸對這些古舊的東西失去了敬畏,城牆上的磚幾乎都變成了居民們蓋房子和壘豬圈的材料。他父親小的時候,城牆上的磚還在,後來鎮上的人隻要動工,就直接去城牆上扒磚。城牆外有幾間舊房子,據說是原先的汽車站,大門上方的牆上還留存著一個七十年代的口號:“繼承毛主席的遺誌,聽華主席的指揮。”這讓我不由聯想到了公路上見過的另一條標語:“昔日走西口,今日走鴻運。”
當然我在路上也看到了夢一般的樹林。那麼幹淨,好像有人每天在清掃一樣,那是畫裏和想象中才有的美景。樹種並不稀奇,都是些普普通通的楊樹柳樹,花草也是常見的,葉片卻出奇地綠。我由不得停下車來,在林中站了一會兒,聽裏麵的鳥叫蟲鳴,以及牧羊人的吆喝聲。我想,那些生活在林中的鳥蟲是多麼幸福,熱愛生活和自然的人,就該在這樣的林子裏做每一棵樹的朋友。但是這一帶的村莊卻越走越空,貧困使村莊裏的年輕人奔向了嘈雜的城市,卻將樹林和小河留給了我們這些尋找詩意的城裏人。
從西城門進入,走不了多久,便是從前繁華的十字大街,當然也不能說現在就不熱鬧了,小販們依然扯著嗓子在吆喝。也依然是原先的格局,隻是沒了林立的店鋪商號,沒了將軍府、都統府等眾多府衙廳署,沒了社稷壇、先農壇及各種官觀寺廟,沒了明倫堂、玉林書院等大小儒學學堂。朋友說南街還有些老城的樣子,便由他領著往那裏走。這條街上還真有些老鋪麵,低低矮矮的,有處建築是過去日本人開的洋行,專營洋布、洋盆、洋火之類。南街靠東有兩處特殊的建築,一處為教堂,半圓窗戶,中式頂子,並排一處是清真寺,圓門洞,門前為中式八字照壁。
離開南街,又到了城東街路北的舊中學院內,看那處古老的寺院——寶寧寺。寺建於明朝天順四年(1460年),當地人稱作大寺廟。寺廟剛剛經過了修複,殿內的佛像也是嶄新的。相傳康熙皇帝西巡,路經右玉,正遇蒙古叛軍噶爾丹部南擾,康熙幾乎被俘,幸虧右玉民眾保駕,才幸免於難。康熙回朝後,念當地民眾保駕有功,特將宮中珍藏的一套136幅水陸畫賜與寶寧寺。此後,每年舊曆四月八日浴佛節就懸掛於寺內,遠近僧道及居民都要前來禮拜觀賞。我記起自己在省博物館看到過幾幅水陸畫,據說,1953年,畫就被館藏了。
從寶寧寺出來,已是黃昏,朋友引我去他家吃飯。
那是一處靠近東城門的闊大院子,三間正房,南房起了牆卻沒有蓋。因為早給家裏打過電話,我們進屋時,他妻子已把飯做好了。蓧麵栲栳栳,肉片炒蘑菇,還有幾個涼菜。朋友說這種蘑菇不好摘,長在酸溜溜的圪針下,一天也摘不了多少,所以市麵上賣得很貴。吃栲栳栳的調料,是用麻油炒了“賊麻花”做成的,聞著很香,吃著感覺微辣,但又不同於蔥的味道。“賊麻花”還是小時候吃過,那是一種野生的花卉,小白花,夏天采了晾幹,做調味用。吃過飯,我發現窗台上放了兩本聖經小冊子。
我問朋友,你看?
朋友笑笑,朝他妻子一努嘴,她正打算信耶穌。
我說,怎麼就想起了這個?
朋友說,沒事幹唄,有人向她傳福音呢。
朋友的妻子顯然也聽到了,笑笑說,信耶穌也挺好,教人向善的。她說她是前些天去別人家串門子,有人推薦她入教的,還給了她兩本書。但她還沒參加過聚會,她打算這個禮拜天去耶穌堂看看。她說鎮上有兩個耶穌堂,一個是南堂,古老堂,過去讓公家占著,現在房子歸還了教會,已經修了,但還沒設備。現在的耶穌堂在北街。信耶穌的沒多少人,十幾個唄,男的女的都有。我記起了在左雲八台村的經曆,便想不如明天停留一下,繼續采訪。朋友妻子說,十字街口有個賣饅頭的女人,姓單,信了好幾年了,大概她拿著耶穌堂的鑰匙,你們可去找她問問。
吃過飯,朋友送我去街上一家小旅店,他知道我晚上還要整理錄音,住旅店安靜一些。雖然有街燈,但街上沒幾個人,顯得冷冷清清的。旅店是個大院套,一排溜新房子,顯然是近幾年蓋起的。老板五十多歲,大塊頭,胡子拉碴的,看起來跟朋友很熟,他說也就這個季節有點生意,前幾天剛住進十幾個畫畫的學生。他這一說,我嗅到了一股鬆節油的氣味,可能有學生還在某個房間調色畫畫。
路過走廊的第一個房間,老板說這是他辦公室,請我們進去坐坐。這房間也是他的起居室,擱了一張大辦公桌,一張床。床的旁邊擱了個書架,沒幾本書,邊上一本躺倒的藍皮書也是聖經冊子,跟我在朋友家見到的似是一個版本。但是我很快發現什麼地方有點不對勁,細一看,書架旁邊的角落裏,一張小桌子上供了一尊金光燦燦的佛像,佛像前是一個香爐缽,裏麵卻沒一點香灰。
我說,你同時信兩個?
老板哈哈一笑,到底是作家啊,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不瞞你說,我原來確實兩個同時信,不過現在哪個也不信了。
我盯著他看,為什麼?
老板搖搖頭說,不瞞你說,我們這些平頭小老百姓,不信空的那一套,做事一般想得很具體,看有沒有好處,能給我帶來好處我就信,帶不來我就不信。我這旅店開得磕磕絆絆的,當初信教也是希圖保佑我發財,才燒香禱告的,可是忙乎了幾年也不見有個起色,信不信都一樣,就不信了。
他說得直截了當,我反而不知問什麼好了。他後來又說,鎮上人也有信教的,可多數都這麼回事,心裏都有個希圖。有人是身體不好,希望能治好病,有人是家庭不和睦,希望家裏能安生點,還有的人跟他一樣,圖的就是個發財。
從老板屋裏出來,朋友在我房間又坐了一會兒,末了安頓我休息,走了。
第二天早晨我是被窗外樹上的鳥叫聲聒醒的,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六點,但還是爬了起來,往外麵走去。多是新建的房子,一排排的,紅磚,青瓦。臨街的房子,門臉上還貼了瓷磚。
到了東城門,又順著土城牆根往南走了走,看到有個爬出來的豁子,便手腳並用爬了上去。城牆還很寬,中間有條踩出來的發白的路,兩邊是不高的稀疏的草,越往前走,牆越窄,到最後隻剩了不到一尺來寬,人離牆跟卻有五六米之高,不敢往下看,看一眼便覺得膽戰心驚。有時可以看到牆邊有一根根突兀而立的土柱子,那是包磚被拆除之後,經了雨水的長期衝涮,從主牆剝離出來的牆體,不知什麼時候可能就塌了。有人勤快,將城牆流失下來的泥土開墾成了小塊地,種上了一片片土豆,可能是土地肥沃的原因,植株都長得很旺,葉片肥大。還有的地段,城牆則完全倒塌,我不能不找地方下去。這樣爬上爬下,到了西城門時,我已是氣喘籲籲一身臭汗了。站在城門上望去,視野一下變得開闊起來,蜿蜒的蒼頭河一路向北流去,寬闊的河穀裏,有一大群白色的羊在草地上漫過,偶爾能聽到放羊人的呼喝,聲音傳得很遠很遠。
下了城門,碰上了幾個孩子,可能看我是陌生人,又在拿著相機拍照,他們便停下來,遠遠地看。我問他們上幾年級了,有的說二年級,有的說三年級。都是些純粹的小鎮孩子,很認真地回答著我的問題。後來,我提出給他們照張相,他們推搡了一陣子但還是很配合地站成了一排,三個男孩,一個女孩。鏡頭裏的孩子,純真,頑皮,陽光,自信,那範兒深深打動了我。後來我把照片曬到網上,有個女博士留言說:看了這張照片,我覺得我家的孩子被徹底擊敗了,輸得心服口服!我想,照片能得到好評,可能是孩子們表情和動作裏流露出的那種自信太動人了,那是“做”不出的“範兒”。看來在童年階段,農村的孩子一點不比城裏的孩子差,但是我不知若幹年後,這些出現在我鏡頭裏的孩子,身上還有沒有那種叫作自信的東西?我真有些擔憂,害怕他們隨著時間的推移,成了魯迅小說《故鄉》裏的“閏土”?即便是昨晚見到的那個很有點見識的店老板,不也對未來缺少了一種自信嗎?
從西城門往回走,半道上碰到了找我的朋友,拉著進了十字街口的一家小店,吃了碗地道的蓧麵圪坨,便又回到了街上。
是上午九點來鍾的光景,這地方已經很熱鬧了,街口幾乎被各種攤子塞滿了,汽車開不進也開不出去,司機按喇叭也沒用,到最後不得不跳下車來疏通道路。我們沿攤子看,找,在東北角,終於找到了那個賣饅頭的女人。四十來歲,正在拿杆秤給人稱豆腐皮,腿邊桶裏的豆腐還滿滿的,一看就是剛剛出來的。朋友看了我一眼,意思是這就是我們要找的姓單的女人。朋友和她不熟,但巴掌大的小鎮,又沒幾個賣饅頭的,所以肯定也不算陌生,那個女人對她也有印象。見我們在攤前站著,又不像是買東西的,那個女人便把目光投向我們,眼神裏帶著探詢。朋友向她介紹了我,說明了來由,問什麼時候閑下來可去教堂坐坐。女人看了我們一眼,反複說,我們教會是注了冊的,不是邪門歪道,想問可以問問。朋友看她這麼敏感,馬上說,也就隨便聊聊,沒別的意思。女人說,可以啊,不過教堂鑰匙不在我手裏,胡姊妹拿著。教堂平時鎖著,隻有禮拜天聚會時才有人。然後摸出電話給胡姊妹打,掛了電話後,她說胡姊妹說鑰匙王姊妹拿著。又給王姊妹打,對方卻沒反應。她不好意思地對我們說,過會兒再打。朋友說那你先忙,我們等等。
東北角的建築,過去大約是個商場,現在卻改成了雜貨店,門前擺了鍋碗瓢盆之類的東西。有幾個老漢蹲在那裏曬太陽,還有幾個中年人在那裏擺了棋攤,這個時候感覺不到一點蕭條,與鎮上的夜晚恰成對照。朋友說,鎮上有中學,有小學,附近好多村莊的人為了孩子上學都搬來了。
等了大約半個鍾點,攤前來了個女人,四十來歲,領著個五六歲的男孩。賣饅頭的女人馬上對我們說,這就是王姊妹。然而王姊妹說鑰匙任姊妹拿著。於是又給任姊妹打電話,打過後便跟我們聊天。王姊妹對我們的到訪既好奇,又熱心,她說她是為了大兒子上學搬來的,他今年中考,過幾天就要考了。我問學習好不好,她笑了笑,說湊乎吧。我們說話時,她的上中學的大兒子找來了,背上背了個大書包,也不知什麼事。我說可以給你們一家照張像嗎?王姊妹說行啊,便將小兒子抱起,又把大兒子拉到身邊,一家三口就進了我的鏡頭。等任姊妹(五十五六歲,領著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和另一個女人(後來我知道她便是胡姊妹)到了街口時,已經十點鍾了。
賣饅頭的女人說,你們先去,我一會兒就過去。
幾個女人就帶著我和朋友往教堂走。
教堂在北街路東一條很不起眼的巷子裏,順著街口不一會兒就到了,不知為什麼,門窗朝著北邊的巷子開著,三間稍稍凹進一點的房子,東邊迎街掛了塊“耶穌堂”的牌子。任姊妹開了門,又滑起了外麵的護窗,請我們進來了。這教堂看著也確實簡陋,東麵牆上掛了大大一麵寫有“以馬內利(音譯,神與我們同在的意思)”字樣的張貼畫,正好將整麵牆占滿了,畫前放了張支著話筒的小桌子,桌子前除了一條過道,排滿了椅子,椅背後都編了號,大概有五十多把。教堂後麵對著門的地方,又挨著放了兩張長條椅子。
朋友說坐下聊。
任姊妹坐到了前麵一把椅子上,王姊妹則和胡姊妹坐到了後麵的長條椅上。
我問王姊妹,你是怎麼想起信耶穌的?是從村裏搬到鎮上沒事幹了,想有點愛好,還是希望有一種信仰?
王姊妹說,我在村裏時也不信,搬到鎮上,房前頭的張姊妹向我傳福音。那幾年我正跟男人生氣,心裏不痛快,可麻煩呢,張姊妹說你信耶穌吧,耶穌能安慰你的心。我男人以前是個司機,給人開大車,養下我們那個大孩子就不想開了,嫌開車太受罪,不管我怎麼說,他就是不聽。我說你不開車,咋養活我們一家呀?他說,不開車種地,咋也能活吧。我一看咋說也沒用,也不想跟他吵了。心裏憋得不行,就看經書,跟姊妹們聚會,慢慢覺得心靈得到了安慰。不光是得到了安慰,人也改變了。重要的是耶穌改變了我。對我男人也能包容了。以前我和他兩句話不對就吵,甚至打架,摔盆打碗的,嚇得孩子哇哇哭。信了耶穌後,我對他就能忍能讓了,他發脾氣時我不跟他計較,等他消了氣再給他講道理。現在好了,我們挺和睦的。
我覺得她一說起信耶穌,言語就變得書麵化了,文縐縐的,這大概都是那些小冊子對她的影響。而一旦說起她們村,男人,兩個孩子,一家人的生活,便又回到了村莊的日常話語係統,言語變得土氣起來。
那個村子叫黑流堡,離鎮子十一二裏遠,眼下隻剩二十來戶七八十口人了。在村的多是五十歲以上的人,她和妯娌算是年輕的了,妯娌也四十歲。村裏人離開,多是因為孩子上學,學校撤並了,想不搬都不行。她從孩子上小學搬出來,已經在鎮上住了八九年了。男人兩頭跑,農忙時在村裏,農閑時回鎮上,所以平時主要是她待在鎮上給孩子做飯。家裏種了五十多畝地,主要種些玉茭、胡麻、山藥、蓧麥,這幾年種地不像那些年繁瑣,也不用鋤田了,有的是殺草劑,割田也雇人,但還是忙得不行。她剛來鎮上時,還養了隻奶牛,擠奶子賣,後來顧拉扯二小子了,顧不上掙錢了。不過家裏還養了頭牛,不擠奶,主要是下了牛蛋子(牛犢)賣。去年種地帶養牛毛收入是個兩萬來元,四口人也不多。村裏還有個老公公,七十七歲,她嫁過後婆婆就死了,一直一個人過。當時是考慮她男人不愛多說話,沒出息,一直不放心,所以就一直沒再娶。前幾年公公還種十來畝地,今年氣短(氣喘)得不行,他自個留了一畝來地,餘下的都給了他們,收入怎樣還不知道。
我說,黑流堡有姓耶穌的嗎?
王姊妹遲疑了一下,有是有,也沒幾個。
朋友笑道,是你傳回去的吧?
王姊妹說,就傳了一個本家妯娌,別人都是一個兄弟傳的。
我說,現在大城市姓耶穌的也不少,有些知識分子也信,單位就有個編輯,每個禮拜天都要去教堂看看,感受一下那種氣氛。
王姊妹馬上說,姓耶穌好著呢,你們也可以信。不管是幹啥,信了都會蒙福。然後她順手拿起一本聖經小冊子對我說,你看這一章,這一條。我發現上麵有些文字都畫了重重的紅道道。她一邊捧著書念,一邊對我解釋:你若留意聽從耶和華你神的話,謹守遵行他的一切誡命,就我今日所吩咐你的,他必使你超乎天下萬民之上。你若留意聽從耶和華你神的話,這以下的福必追隨你,臨到你身上:你在城裏必蒙福,在田間也必蒙福;你身所生的、地所產的、牲畜所下的,以及牛犢、羊羔都必蒙福;你的筐子、你的摶麵盆都必蒙福。你出也蒙福,入也蒙福。其實,《聖經》上有些段落,我也讀過。這不愧是部文學名著,文辭優美,富有感染力。我發現王姊妹在誦讀時,腰身一直向前傾著,好像是在傾向“神”,兩隻手臂又在上揚,讓我想起了電影裏有關教堂的某個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