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永遠都是人多繁雜的地方,這裏有著世界眾生百態的縮影,每個人的麵部表情極為豐富,有大概是聽到不好消息愁容滿麵的、也有得到好消息如釋重負的,笑笑麻木地看著那些陌生的臉和匆匆的步伐,心頭先是一片茫然,然後又逐漸變得清晰而脈絡分明。
林以墨在乎的並不是這區區幾十萬,而是因為他從心底裏不願意幫助這個人,他痛恨被脅迫的感覺、也痛恨曾有人讓他無力挫敗幾近崩潰。如果那個人真的活下來才是更加可怕的吧?他將遭到他怎樣的報複?笑笑連想都不敢想。至於那個人的女兒,本來這種事就從不是他願意考慮的範圍,更何況還背負了她父親的罪惡。LF集團並不是不做慈善的,但是林以墨本人不會做!
是她自己太天真,以為憑著軟軟的哀求就能感化他的心。他的心思永遠七轉八彎,讓人難以捉摸,她試著順著他的思路往下延續:就算那個孩子在手術中獲救,僥幸成人,大了以後回憶起往事,也會記得是他們兩個是間接殺死父親的凶手,這樣的人,留著根本就是後患!早死早好!對了,這才是林以墨的思維,她怎麼會傻到用正常人的頭腦來臆想他呢?
深刻的失望如同散不去的陰雲籠罩著笑笑,她不算一個完全的基督徒,但是小時候經常會跟著婉怡的媽媽一起清朗地念《聖經》: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愛是不嫉妒,愛是不自誇,不張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處,不輕易發怒,不計算人的惡,不喜歡不義,隻喜歡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這一段曾經是她最愛的句子,灰心的時候總會得念一念,讓心境變得平和。
幸虧有著溫柔仁慈的何媽媽和婉怡,她的成長才不至於憤世嫉俗而乖戾,也所幸有她們,她終於成為了一個讓自己覺得驕傲的人,雖然普通但卻樂觀堅強。她從沒有過什麼偉大的誌向,從始至終想嫁的不過是一個溫柔平和、善良端康的普通人,林以墨一而再再而三令人的冷酷讓她覺得萬分寒心。
如果不是因為他那狂熱而脆弱至極的愛……他那樣的愛她!
現在該怎麼辦呢?她默默低下頭,愛的感覺能維持的不過是短短時間,最終兩個人要一直生活下去的話,往往最考驗的並不是感情的深度,而是彼此人格中最健全最忠厚的部分。曾經天真地想在潛移默化中讓他變化,但是事實終於讓她絕望氣餒……
腳下是雪白鵝卵石鋪成的小徑,通向林以墨的病房,她想自己應該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走進去,像往常一樣陪伴他,聽他低聲軟語的撒嬌,然後等待做那個盛大婚禮上的令人羨慕的美貌新娘;可是不知為什麼,她的目光卻不自禁悄悄地掃向交叉口的另一邊,那是一條未知的路,如果踏上去,不知會走向哪裏,隻是想一想都讓人覺得茫然而心慌。
“啊!”察覺到自己的心思,她嚇了一跳,倏忽把腳縮了回來。天色逐漸暗沉,笑笑忽然有了一種無法抑製的惶恐,如同一個舉目無依的孤女。
“笑笑?”一聲略帶遲疑的呼喚讓她驟然回過神來。
她看清楚麵前站著的女孩吃了一驚:“婉怡?”
麵前的年輕女孩摒棄了當年美麗的青絲,剪了個利落的男生頭,因為在外麵的關係,隻著警服並沒戴帽子,但是卻已經掩蓋不住英姿颯爽的風姿。
總是在最無助的時候被她撞到,一如當年,笑笑想……不管如何滄海桑田,她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
“你變了好多。”在找到一間咖啡廳坐下來後,她們忍不住同時說道。
笑笑遇襲,短時間內就獲救,林以墨為了表達感謝,表示要向警察局捐贈一筆款子,被局長婉言謝絕。他思考再三後,又換了一種方式,大手筆購置了十台警車捐給警局,婉怡此次過來正是因為與林以墨舊識的關係代表刑偵隊對他表示謝意。
“正式捐贈儀式上當然不止這樣。”她對笑笑說。
笑笑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十台警車足夠救十個謝長華,隻是林以墨不願意而已。
世界上的事總是變幻莫測的,四年過去,婉怡曾經的到腰的長發移植到了笑笑身上,她麵上慣常有的怯怯神情如今也在笑笑臉上複製。婉怡看著昔日摯友的麵龐和一身精致華貴的打扮,心中竟然覺得荒涼,錦衣玉食的生活為什麼給笑笑帶來的是倉惶迷茫?她那曾經玫瑰色的麵龐已經越來越像當年林以墨的神情,蒼白而寂寞,他給她的到底是愛還是桎梏?
婉怡聽笑笑簡單把事情原委講述之後,沉吟一會:“不用非要靠他,我有一些積蓄,可以先拿出來,不夠的我們慢慢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