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劫(2 / 3)

“爹,你一點不疼女兒,你為什麼不殺了那個女人?”穀懷羽跺腳向父親撒嬌。

“厲羽揚。”穀玄的腦海裏又浮現出厲羽揚的樣子,“好像她。”穀懷羽沒聽懂,“誰像誰?”穀玄的眼中充滿了迷茫,“葉風情。”

院中響起一片刀槍相交的撞擊聲,屋內三人衝出門外。看到十六鐵騎正圍著厲羽揚。厲羽揚站在風中,白衣隨風而舞,有飄飄欲仙之概。一襲白衣上已染上斑斑血跡,血如梅,點在衣上有種嬌豔的感覺。厲羽揚道:“血債還需血來還,不是嗎?”

厲羽揚離人劍在手,人如劍一般寧折不彎。在劍光的環繞下,她顯得有些寂寞,“穀玄,你不是也經曆過刻骨銘心的愛嗎?當心愛的人死在眼前,心就如同被片片割裂般疼痛。可是,號稱強淩天地的我卻無法救助。多麼可笑啊!我竟無用至此。

“厲羽揚的劍早已生塵,當年的血腥早已冷凝。”厲羽揚麵對著穀玄,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感情,或傷感,或無奈。或憤怒,或哀怨……種種交織在一起,使穀玄有一種不知為何的憐惜。

穀玄抬手撫摸厲羽揚的臉,感受著如玉一般的光滑細膩。厲羽揚沒有躲避。穀玄喃喃的道:“你真的好像她。”

厲羽揚當然知道穀玄指的那個人是誰,一脈相承的血脈是永遠無法割舍的。難道仇恨真的可以敵得過人的天性?難道厲羽揚真的可以割舍這點親情?

厲羽揚的目光轉向穀懷羽,“如果她心愛的人死了,她會不會不計後果的報複?”厲羽揚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繞過穀玄逼近穀懷羽。她迫使穀懷羽直視她的眼睛,離人劍橫在穀懷羽的頸上。沒有等到出力,厲羽揚覺得右肩一陣劇痛,持劍的右臂軟弱的下垂。一聲骨裂聲,回頭看去,見穀玄按著她的肩頭。厲羽揚劍交左手,回手揮劍。穀玄側身讓過。厲羽揚趁機擺脫穀玄的掌握。

穀玄將女兒護在身後,直視厲羽揚,“既然你不肯放下仇恨,那我們就公平一戰。”他突然低頭歎息,“女人,你為什麼不懂得放手?”

厲羽揚冷笑,招招強攻。她肩上的衣服破碎,露出肌膚。右肩上有一塊蓮花形紅色的胎記,如紅蓮一般淒眼。淩厲的劍風在穀玄的掌影下斑駁破碎。厲羽揚右臂已折,身形處處受製。眾人都在注意著他們的爭鬥,沒有人發現院中出現了一個女人。穀玄的妻子青萍注視著正在交手的兩個人。他的目光停留在厲羽揚的肩上許久不曾離開。

完全處於下風的厲羽揚如同困獸一般,垂死掙紮。原本蒼白的肌膚漸漸的湧上緋紅,紅蓮胎記更為耀目。青萍仿佛被紅蓮之火點燃,她右手扶胸費力的喘息著。

厲羽揚因為右臂運轉不靈而完全處於下風,索性隻攻不守,招招鬥狠。厲羽揚完全不顧穀玄擊向她後心的一掌,強攻穀懷羽。在穀玄擊中厲羽揚的同時,厲羽揚的劍刺入麵前的女人的心口。厲羽揚收劍凝神,那具有開山劈石之力的一張正中她的後心。厲羽揚強壓下胸中煩悶的氣息,將湧至喉間的鮮血咽下。她清楚的知道此戰必敗,可惜無法殺死穀懷羽。厲羽揚的劍逼近穀懷羽的時候,有一個女人擋在穀懷羽的麵前。她全力的一擊盡數加諸在這個女人的身上。

“娘!”穀懷羽驚惶失措的抱住青萍。

青萍的胸口破了好大的洞,鮮血不斷的湧出。她在強烈的震擊下,不斷的咳嗽。內髒的碎片順著嘴角湧出。她的生命隨著鮮血的流失而不斷流逝。穀玄跪在妻子的麵前,輕輕的擦去她臉上的血沫,一任淚水滂沱。一種痛徹心肺,如同當年葉風情夭亡時。無論對青萍的感情是恩情還是愛情,此時的穀玄已感到她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青萍蒼白的臉上失去最後一絲血色,她伸出手輕觸穀玄的臉頰,“別……別哭……我會心疼的……”

穀玄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不哭……”

青萍微笑,“答應我……”後麵的話幾不可聞。穀玄湊在她的唇邊才聽到。穀玄聞言眉頭緊鎖。

青萍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似要將這一生的氣息用盡。她注視著渾身浴血的厲羽揚,凝視著她肩頭的紅蓮。青萍的臉上現出一絲歡娛,“紅蓮之火……焚盡三界一切罪惡……”伸出的手臂不曾收回,她仿佛看見天空下……青溪邊的鳳凰花。還記得,那年,鳳凰開的正豔。

穀懷羽將母親的屍首平放在地上。她走到厲羽揚的麵前。厲羽揚費力的抬頭看著她,牽扯出一絲微笑。

“你還笑?”穀懷羽狂怒,“我要你償命!”

厲羽揚不屑的瞪著穀懷羽,任由她瘋狂的撕打。厲羽揚無力還手,甚至連躲閃的力量都沒有。她隻是保持直立,傲然挺立,睥睨眾生。她感覺到由穀懷羽身上傳來的恨意。

穀玄抱住女兒,阻止她的報複,“算了。”

穀懷羽不解的叫道:“爹?”

穀玄下令,“將厲羽揚送入茫崖城,連同我的戰書一並交給葉輕塵。”

穀玄喃喃自語,“青萍,我答應你的,我都會做到。然,我要整個茫崖城為你陪葬。

“厲羽揚,我絕對不會讓你死,你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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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穀玄兵臨城下,葉輕塵不戰而逃。茫崖城破,穀玄下令屠城。

陸澤榭站在茫崖城頭,注視著城下的紛亂有些不忍。沈秋崖走上去拍了拍陸澤榭的肩,看著多年的戰友微皺著眉,輕聲道:“怎麼了?有心事?”陸澤榭道:“何苦要屠城?”

不遠處傳來一陣歌聲,並夾雜著兵器的撞擊聲:

“傾天亂,逆水寒,魂歸青山。

“蒼茫天,思家邦,獨歸黃泉。

“好男兒,有何懼,埋骨疆場。”

歌聲鏗鏘,胡琴聲聲,最後一句唱腔直衝雲霄:“好男兒,何懼青山葬。”陸澤榭聞言失色,直接從城樓上躍下。在空中轉身,足尖輕點崖間古鬆,下落之勢頓緩。那胡琴聲變急,錚錚作響,寒光點點。陸澤榭數次起落一入戰圈。胡琴聲在他壓迫下微微凝滯。他從袖中取出金絲索,向奏琴高歌的女子揮去。那女子正是厲羽揚,金環束發,眉目如畫,星眸似夜,黑沉沉的,似包含萬物的宇宙。十指纖纖,很輕易的化解他的攻勢。似是前世的無數次爭鬥,私有無與倫比的默契。他們的招式夾雜在胡琴中如舞。舞破了中原萬裏。周圍觀看這場爭鬥的教徒越來越多。胡琴聲不絕如縷,陸澤榭似浪尖上的小舟,不由自主的隨風而動。

陸澤榭被厲羽揚逼到角落,琴中劍抵著他的喉。陸澤榭道:“你真的要殺我?”厲羽揚收劍後退,“沒想到當年的戲言竟一語成箴。”

古玄不知何時來到眾人身後,“好一個,‘好男兒,何懼青山葬?’”

厲羽揚盯著穀玄:“昔日的古玄是不會讓自己的憤怒波及無辜的。”

穀玄冷笑:“我要用茫崖城百姓的鮮血來為青萍陪葬。”

厲羽揚長歎一聲:“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那夜,風清雲淡。厲羽揚將自己賣給穀玄,條件是茫崖城中數萬條人命。

厲羽揚坐在孤燈下,似在沉思,又似在等待。穀玄沒有派任何人來看管厲羽揚。陸澤榭推門而入,徑自坐在她的對麵。

“為什麼你會在茫崖?葉輕塵呢?”陸澤榭不明白葉輕塵為什麼不戰而逃,更不明白為什麼一向恩怨分明的穀宣布下令屠城。可是這一切厲羽揚都懂。那個纏繞一生的故事,即使深受其害也為這絕決的愛與恨而動容。厲羽揚翻起扣在桌上的茶盞,為陸澤榭到了杯茶。“他走了,既然無法麵對就逃了。而我必須替他承擔茫崖。因為我欠他個承諾。”

陸澤榭不停的敲著桌子。“一個諾言?你就為他這麼拚?難道你不知道他在利用你?”

“利用?我們之間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四年前的叛亂使我們攜手促成,那時你在哪?我們攜手橫掃江湖的時候,你還在師父溫暖的懷中不知風霜為何物!”厲羽揚不在意的語氣刺痛了他的心。

“夠了!我以為……”

“你以為我會了解你的心意,也許遠離江湖對我來說會更好。”厲羽揚苦笑,她了解陸澤榭。但是,一直以來都是她為陸澤榭撐著那片天。而這個男人卻一相情願的希望她遠離江湖。“如果真的有命中注定,那麼我注定站在風口浪尖。即使我不能力挽狂瀾,也要問一聲‘蒼生何辜'。”

“我不想讓別的女孩有著與我相同的悲劇。”厲羽揚呆坐著對著孤燈,黑黝黝的影子似擇人而噬的猛獸。厲羽揚不知道陸澤榭是何時離開,她隻覺得昏昏沉沉的。畢竟不想把軟弱的一麵對著陸澤榭。厲羽揚漫不經心的在桌子上畫著,然思緒沉浸在網始終。因為傾注了太多太多的情感,才會患得患失。她腦海中浮現出那日穀懷羽看著陸澤榭的目光,那種融入了太多太多熾熱的情感的目光是那麼的純淨。穀懷羽就像雪域中最純淨的雪,那樣的不染纖塵。厲羽揚將雙手放在燈光下仔細端詳,纖細柔弱的骨節,細膩如脂。可是誰會知道這樣的一雙手沾染了多少的血腥。

風中有胡琴聲傳來,微微的,細細的,清淩淩的仿佛深閨中小女兒的喃喃細語.風很清,雲很淡,房簷下鈴聲陣陣,與胡琴聲夾在一起很美.厲羽揚站起來,走到門口。穀玄並沒有遣人看守厲羽揚,也許他並不擔心厲羽揚會逃走。厲羽揚隨著胡琴聲來到燈火通明的康德正殿。彈奏的依然是厲羽揚所譜的曲子,不過詞卻換成江南的舊詞。

風蕭蕭,雲渺渺。

春寒峭,山花嬌。

霹靂驚天枯枝搖,巷底雨中伊人笑。

生若直木,不語斧鑿。,

把千斤重擔一肩挑。

看今朝,任逍遙。

厲羽揚看著琴師,目光中透著複雜的情感。而那個琴師卻依舊忘情的拉著胡琴,低低的唱著歌。穀懷羽驚異的看這厲羽揚的舉動,順著厲羽揚的目光看向那個琴師。穀懷羽隻覺得他很俊秀。琴師隻是很隨意的半跪在地上,身上有一淡淡的靈秀之氣。他麵目較好弱女子,在昏黃的燈下,在酒氣間顯得十分嬌柔。卻仍有一種美而不俗的氣度。

穀玄的心中湧起一片陰霾,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厲羽揚出現在琴師的麵前。風雲際會,足以使江山易色,地覆天傾。厲羽揚伸手抓住琴師的手:“你不是已經走了嗎?為什麼又回來了?你既然已經放棄,為什麼又要苦苦的執著?”琴師看著她的眼睛,目光中充滿了憐憫和哀傷,“對不起,我想這件事應該有個了結,所以我回來了。”

穀玄走過來:“你是葉輕塵?”疑問句卻選擇了肯定的語氣。

厲羽揚忽然抓住葉輕塵的手腕,低聲喝道:“你做了什麼手腳?”葉輕塵一愣,去聽見沉寂的康德正殿中又一陣微弱的“噝……噝……”聲。葉輕塵反手抓這厲羽揚向門外疾掠。“快出去!”

穀玄想也沒想就用衣袖卷起穀懷羽,奔出門外。

這是宮殿的柱子發出細細的“哢哢”聲。陸澤榭從窗戶躍出。眾人足不停步的直奔出數丈有餘,而在他們身後諾大的宮殿轟然倒塌成瓦礫場。

眾人回頭看去,塵埃落定,十數名舞姬身負火藥手持引線站在廢墟前。

厲葉二人相顧失驚。為首的舞姬盈盈下拜:“流蘇拜見城主大人。”葉輕塵冷笑:“好手段!”

流蘇微笑:“有詩道‘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而如今,茫崖城坡,挺身而出的居然是我們這群歌女!城主大人,輕塵公子,你卻棄城二套!”

厲羽揚道:“你們這番壯舉足以使天下男兒汗顏,可是你們為了成就自己的榮譽將天下蒼生置於何地?你的風骨足以使天下失驚,但是你再次掀起戰亂,使天下生靈塗炭。”

流蘇冷笑著逼近厲羽揚:“穀玄破茫崖,回我家園,我的家人都死於那破城的一役。我的族人在生死線上垂死掙紮,而混亂乾坤的人卻守著萬人朝拜。”

麵對著流蘇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厲羽揚幾乎不能直視。那凜冽的目光直至射入厲羽揚的新低。

舞袖翩翩,流蘇逆風而立。

厲羽揚道:“江湖亂了多年,為什麼不能統一幹戈止?”

流蘇怒道:“你不懂!如果你也經曆了如我一般的人生你就不會這麼輕易地說出天下統一幹戈止。”

厲羽揚的目光中充滿了迷茫,喃喃低語:“我不懂嗎?”